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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伯格示意我收剑,又道,“小丫头,今日一事,你嫌疑颇深。为查明事情真相,恐怕要委屈你在我江汇山庄多留一阵了。”

“人不是我杀的哩,那残心剑也不是我毁的。”留一阵不打紧,但是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咧。

又有一人道,“不是你是谁?你是那个人的徒弟,你要抢三残剑,你是来复仇的!”

“什么仇?”

宋书尧也问我是不是来报仇,我很清楚家里人是如何死去了,其后便上了青苗山,根本没有机会与这些人结仇啊。

还有,为何我是师父的徒弟这件事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罪恶一般?

然并无人理会我的问题,只听另一个女人对庄伯格道,“庄盟主,事实摆在面前,婉婉姑娘就是被这个妖女杀的!进忡的腿也是被她打残的!”

江律冷言问说话之人,“文前辈,何谓事实?”

“婉婉不弱,试问在场有谁能让婉婉毫无还手之力便被一剑封喉?进忡堂堂流光榜第二名,就连你江律也不过险胜他一筹,除了她,谁能对进忡下手?试问在场之人谁敢对我文家人下手?就是这个妖女!女罗刹教出来的徒弟!你还我儿的双腿!”

那女人嚷嚷着就朝我冲来,江律拦在我前面挡下她一剑,然她不给我二人喘息之机,第二剑第三剑接踵而至,我看江律接得有些辛苦,便抽出仓卿前去助阵。

方才说话的男人也加入战局,紧接着,又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加进来,加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冷眼旁观者则往后退着,场面变得愈趋混乱。

眼下与我和江律缠斗的几人显然与比武场上的高处许多层次,最差的也有贵钟远的水平。

他们招式凶猛,又恨意森然,一招一式都想置我于死地,我放开所有气劲,施展毕生所学,不敢有半分隐瞒。

仓卿挥出数道剑光迷蒙了双眼,我看不清对手的脸,耳畔只有剑器铮鸣和没入血肉的“噗噗”声,血腥在我鼻尖萦绕盘旋不散,浓郁得令人作呕。

有人好似倒下了,痛叫哀嚎混入剑器铮鸣中,有人加入了,剑光交错,呼呼哈哈让场面更加混乱,我的背被人划伤,紧接着是胳膊,然后是腿,全身上下都很疼,我自小便受不得疼,在山上被荆棘刺到也会哇哇大叫,可如今我喊不出来。

微凉的夜风拂过我的伤口,火辣辣的感觉弥漫全身,滚烫的血洗刷剑刃洒入黄土,滋润恨意的种子,不知哪一天便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手腕已经麻木了,仓卿剑循着惯性凭借本能,格挡四面而来的杀招,又飞快没入不知谁的血肉,抽出时带着一线鲜红的热血,伴随一声凄厉的惨叫,来来回回,进进退退。

我庆幸庄伯格和那些长着胡子的男人并未加入战局,否则我早已一败涂地,命丧于此。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累了,湿黏的发丝贴在我额头双颊,挡住我的眼睛,剑尖微微颤抖,暴露出我的精疲力尽,我掀开遮在眼前的头发,看到或躺或站的人,显然对方也累了,他们都停下来,与我一样狼狈不堪。

我把仓卿扎进脚下泥土支撑我的疲惫,我的视线落在下面,见到地上黏稠黑红的血。

江律沉重急促的呼吸就在我耳边,他看着我笑了笑,晕开了他嘴角一片粘稠的红,仿佛暗夜盛开的幽昙。

我竟觉得此刻的江侓有些熟悉,好似他的影子尘封在我记忆深处,但我此刻也无暇深思,只得让脑海中那一缕熟稔的感觉悄然溜走。

我的右脚边,一条银色铁鞭静静躺着,扭头一看,原是河辛姝,她不知何时在我的背后,帮我挡了无数刀光剑影。

鼻头莫名有些发酸,除却我的父母,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不问缘由为我豁出性命,我看着河辛姝微微起伏的胸膛,好在,她还活着。

地上躺了好几个人,我无心关心他们的死活。

方才率先出手的女人看着我狂笑起来,尖锐的嗓音仿佛划破黑夜宁静的号角,她大喊着,“她也是罗刹,十五年后的又一个女罗刹!是她来复仇了!杀了她!杀了她!”

我看向庄伯格,他同那些长着胡子的男人远远站在一边,面容冷静得仿佛事不关己,不知道他在纵容我还是纵容其他人,总之他冷眼旁观了这场见血的混乱,像在武林会上一样,高坐一旁冷眼旁观。

许是那女人的尖锐带着蛊惑,人群叫嚣起来,他们个个脸上带着决绝,滔天的恨意支使他们不怕死地冲过来。

他们摩拳擦掌抽刀拔剑,势必要将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妖孽千刀万剐!

我不想死!不想如此死!不想让我身旁的江侓和身后的河辛姝因我而死!

“江律,带着河辛姝离我远一点!”

刀剑的唱和仿佛夺命之音在我耳畔擦响,剑身反射的月光冷得如同冬日的雪,我从泥地拔出仓卿,气劲在我手上翻腾。

师父说,“术儿,第一式要绝!”

我仿佛回到青苗山上,一剑起落,剑影闪烁,林木无风而动,树叶哗哗。

二斩仇怨,仓卿横直,剑吟铮铮,脚下无根生风,尘土飞扬。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一把把长剑和一张张因愤怒和激动而扭曲的脸,顿失理智全失,仁慈也好,宽容也罢,这些对我保命毫无用处的情绪早已被他们不加掩饰的愤恨埋在深处。

我心思一横,眼睛一闭,调动所有内力,奋力一斩。

生机已逝,断剑如雨,夜色渐褪,脚下根虬涌动,湿腥泥土翻飞,鲜血喷溅,哀嚎四散。

我睁开双眼,一丈以内,断剑堆砌,残肢断臂数十。

不知谁的头颅滚至我脚下,焦黑的脸,冒着火的发,早已模糊了他生前的容颜,唯独那双眼,那双眼含着无以复加的恐惧,仿佛进了地狱见了恶鬼。

我低头看着自己早已不再洁白的裙摆,捡起河辛姝的折骨鞭,拖着仓卿朝抱着河辛姝的江律走去,庄伯格没有拦着我,那些长着胡子的人也没有拦着我。

还有那群人,那群曾摩拳擦掌抽刀拔剑要杀我的人,再也没有冲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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