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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的效果并不比玻璃镜差多少,“鬓眉微毫可得而察”。

可是铜镜毕竟是昂贵之物,一般小户人家哪里用得起。

玻璃镜可以先作为奢侈物推销,等市场差不多饱和后,工场里量产的水平应该也提升上去了,足够进入寻常百姓家。

作为替代窗户纸的平板玻璃同理。

此外还能开发各种新奇的玻璃产品——

比如玻璃瓶子。里面装上汾酒,加个高档盒子好好包装一下,绝对高大上。走亲访友佳节馈赠,拿出去倍儿有面子。

近视镜和老花镜销路也广;附近炼铁的多,墨镜也有需求;还有望远镜等等。

暖水壶有些难度,李自成没空指导他们。②宋朝就有暖水壶,可能是用玻璃涂银做,后来应该失传了。

当前李自成虽然抽的商税不少,但多数商人还算拥护革命军。因为李自成不光给他们提供了发财门路,而且在他治下,商人不再是贱人,地位高。

还有,修桥铺路改善交通;整治营商环境;清理街面卫生;低息贷款扶持;纳税人子弟免费读书,还有纳税大户参政议政等等措施,让众商人心服口服。

现在的商业极幼稚,李自成随便传授点理论都够他们吃一辈子。很多商人连动态定价法都玩不转,更不知道锚定定价、成本定价、竞争定价等等概念。

还有,取缔牙行。

牙行就是中间商,堪称无本万利。

在明代商业社会,领取官府牙帖的牙人在地方上有很强的垄断性。他们能依仗的,就是张盖着户部大印的牙帖,靠得就是这张虎皮吃了卖家吃买家。

行商千辛万苦将货物运到当地,并不能自由发卖和采购。一买一卖,中间都要受制于牙行。

牙行主人仗着有官府牙帖,一进一出坐收厚利不算,而且对销货的事情并不热心,往往闹得行商的货物一年二年的都销不完。

若货物是一坨铁疙瘩还罢了,若是吃的呢,多放段时间可就完蛋了。

因为有仓库租金,反正牙行不卖货仍然有收入。

从牙人手里结款更是难上加难。

这是个很大的商业弊端。

历朝历代为什么要设立牙行牙人这种看来收益很小,又明显违反市场规律的事情?

实际上是朝廷无力管理复杂的商业行为,无法从中获得利益,只好通过将利益出让给个人来获取少量的收入。

可以把牙人看作是一种官府的包税人。类似的例子还有明清的食盐专卖体制,就其本意来说如出一辙:通过最简单的方式获取财源,简化管理。

至于它所导致的结果,国家应有的巨大财源在变相包税制下反而年年减少,甚至亏损。

总说大明的税轻,其实商人的负担并不轻。钱都去了哪?大多花费是消耗在各种“明规则”和“潜规则”上了。

革命军抽的税明面上看着是重很多,实际上就是把某些“潜规则”明规化,做到征税有法可依,减少那种灰色领域。

而且他们若用农工商钱庄发行的纸钞交税,也免去了火耗陋规。

“火耗”制度起于明万历年间。碎银熔化重铸为银锭时会有一些损耗,因此在征税时就会提前多征一部分。

各地加征额度没有定规,加正税的百分之十已经足够多了,可有些黑心官会弄到高达百分之四五十。

多出来的自然被层层贪污了。

用一个笑话打比方——

巡抚去京城开会,会议上三令五申强调:除了朝廷规定的款项,各省不许私自增加任何乱收费项目!

巡抚回省给一众知府们传达朝廷精神:除了朝廷和省里的款项,各府不许私自增加任何乱收费项目!

知府再给所有知县传达朝廷和省里的精神:除了朝廷和省里的、府里的款项,各县不许私自增加任何乱收费项目!

知县再回去传达给乡镇:除了朝廷和省里的、府里的、县里的款项,各乡镇不许私自增加任何乱收费项目!

乡镇又回去给里长传达:除了朝廷和省里的、府里的、县里的、乡里的款项,各里坊不许增加任何乱收费项目!

里长继续传达给村长……

“火耗”一项每年就有四五百万两银子,九成进了私人腰包。

银子融化有损失,粮食运输也有损失,都要有额外加派。

比如征收这些大米你得挑到县库吧,挑不来怎么办呢?里甲派人征收,派人就要额外的费用,帮你运输又要费用。县太爷还得往府里送,府里送省里……这一层层送上去,要运费,要人力,仓储要有损耗,相关费用统统加派到纳税人头上。

再比如“淋尖”、“踢斛”。

加派的办法有很多种,用大斛征收,小斛发放那是作奸犯科,不是加派。

征粮的时候,正常情况粮食倒进斛斗和口沿平齐就够了。可是实际上不行。你得继续往斛里倒粮食,直到上面堆成尖尖才算,这叫“淋尖”。

“淋尖”的前后还有“踢斛”。

粮食松散,倒进斛里还要踢几下让它紧实些。“淋尖”之后再来几脚,撒出来的部分不算,你要继续再倒满堆成尖尖才算正式征收的。

“踢斛”要高手操作,把斛踢倒了不算,踢轻了撒出来的粮食少没油水,所以角度力度都要掌握的刚刚好。高手们真是屈才了,应该加入国足。

(“石”即是重量单位,也算容积单位,一石等于两斛。一石粮应该是用容积工具称出来的重量。弄不懂为啥不直接称重,是因为自古麻袋少,不好装,所以后来就懒得改了?)

而且送交钱粮时还会被经办人员挑毛病,借故吃拿卡要,还要再盘剥一层。

用纸钞交税就可以完全避免那些弊端。革命军也省事,省了费精力鉴定银子、铜钱成色等等。双赢。

至于纸钞信用,当前用的是粮食这种硬通货做背书。粮店保证随时有现货。

若想只靠革命军武力做担保,根本行不通。就算人家勉强捏鼻子认了,背后指不定骂成什么样了。失民心,不能那样干。

所以综合来看,革命军的税反倒轻很多。而且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如果土着们将来把税法研究通透了,还能学会合理避税,那就更爽了。

再者革命军大宗货物采购一律分期给现钱,完整账期不会超过三个月。并且尽力推广这种方式。

实在不愿意接受纸钞的给现银——这种商人以外地的居多,他们还不大信任纸钞。

现金流对商户太重要了,再加上取缔了牙行,外货进来至少能便宜两成以上。

商人,不管是坐商行商还是开工坊的,对一个正常社会来说绝对不可或缺。

那为啥历代都有重农抑商的传统?

所谓重农抑商,放到后世相当于——实体经济是一国经济的立身之本,是财富创造的根本源泉,是国家强盛的重要支柱。重视实体经济特别是制造业的发展,打击金融投机及非法集资金融诈骗。

自古以来农业才是实体经济,商业被认为是投机倒把。所以重农抑商也就不足为奇了。

随着农业发展、手工业进步和商业的繁荣,资笨主义迟早出现,商人抬头势不可挡。

万历年间,朝廷开始允许商人子弟以“商籍”参加科举,算是个萌芽吧。

……

革命军在当地盘踞日久,声望日益增长,老百姓们也收起了小心。

当然,暗中诋毁“短毛贼”的很不少。土豪劣绅之流也就算了,不少根正苗红的劳苦大众也跟着吆喝攻击农民军,令人无语。

总的来说,还是“认可”革命军的“良善”多。

有个裁缝,给大户家里做衣服时不小心办砸了。东西挺贵,价值十七八两银子。

弄坏了肯定要照价赔偿,但他又没钱。无奈之下便想把女儿卖了还债。

裁缝东跑西跑,人家出到四两的便是上等足数,再也添不上去。

一般来说,买个十三岁以下或者是粗使丫鬟市价也就三四两;能做个家常饭,会伺候人的大概要十两左右;能做出一桌酒席,再有几分颜色的要几十两;精通吹拉弹唱的就奔着上百银子去了。

裁缝无奈之下就把闺女推销给了短毛老爷。李自成爽快的掏了二十两银子买下。

大统领真不是要扩充后宫。小姑娘才十四岁,虽然到了大明法定结婚年龄,虽然长相挺喜人,但不能禽兽不是?

落到他手里总比给老财做奴强。

至于说哄抬人价,起码没啥坏处。苦主能多拿点钱,革命军里也能多补充点女人,还能打击地主们的嚣张气焰。三赢!

又有个小商人来求见大统领,他想让短毛给自己老爹题个墓志铭。

李自成问完生平,提笔书写——

初从文,三年不中;改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又从商,一遇骗,二遇盗,三遇匪。遂躬耕,一岁大旱,一岁大涝,一岁飞蝗。乃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

还有些老百姓纷纷前来祈求“贼青天”为民做主。

刘善村有个童生,家里六七十亩地,之前都佃给两户远房亲戚耕种。

某个亲戚在王家租田已有三十多年,在他的相应租帐上,童生爹早批了一句“奸刁之极”。另有补充语:“其田甚好,千万勿被佃人蒙惑让谷。”

老头一死,家里就剩下孤儿寡母。亲戚先是开始少缴佃租,慢慢找理由拖欠不给,后来完全不搭理了。

“穷人天生是好人,有钱人就是坏蛋”的理论靠不住。

寡母胆小,只能偷偷抹泪,不敢招惹麻烦。她靠着另十来亩地租,又在工坊里给人炼制硫磺,勉强养家糊口。

童生年龄渐长,书都快念不起了,于是不顾母亲劝说,去跟亲戚理论了几次。当然无果,后面还被打了一回。他气急之下,跟母亲闹翻,执意找上了“贼青天”。

乱世用重典,李自成将佃户当众“绞立决”——以劝说农民交租交息。

这事吓坏了一干人,有些地主老爷都觉得短毛太过分了。

地主老财欺压佃户奴仆的更多,比如窦庄就私设有公堂和地牢。

只要没闹出人命,李自成尽量少杀大户。又劝说地主减租减息。

唉,地主比佃户待遇高啊。

李自成虽然时时刻刻都在窥觊大户们的财产,但是眼下只能以“治病救人”为主。

统战是一个重要因素。此外,很多老农尽管种了八辈子地,可他们连日历都看不懂,农事往往依靠地主指导。这也是乡下老爷们身份尊贵的一个原因。

李自成暂时也培养不出农技员,将就着过吧。

……

还有些卖断身契的奴仆逃奔革命军。

这些男女按常理算私人财产,有胆大的土豪就上门讨要。

明初朱元璋规定只有勋贵和三品以上官员可以蓄养奴婢,其来源还是朝廷发给的官奴。

后来,地主需要奴婢伺候,贫民要卖身葬父,社会需求旺盛,双方一拍即合。私下的买卖人口就泛滥了。

为了躲避律法,双方采取干爹干女儿的方法钻空子。明中后期管制渐渐宽松,不过称呼主人爹娘的传统仍然留存了下来。

(古代如果某个土豪有大量奴隶,那随时可以转化为兵源。有地有粮又有兵,若他们在地方上胡整,皇帝可就坐不稳龙椅了。后期人力资源丰富,使用佃农、长工的综合成本已经比蓄奴低了。之后奴婢也就少了,他们的工作也变成专门伺候主人饮食起居。)

李自成本不想搭理那些老财,但考虑到要搞好“群众”关系,每个逃奴补了原主五两银子赎身费。倒也没人敢嫌少。土豪们反倒觉得短毛挺好说话。

还有一桩案子,牵扯到革命军。

现时大户人家愿意出高价雇佣厨娘。反过来,府里有厨娘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能做大席的才能算厨娘。

厨娘这份工作好啊!吃香喝辣工钱又高也体面。

那就有男人眼红了。

二刈子闪亮登场。

他天生一副女相,从小又扎耳朵眼儿、学女人做派、学女人说话、学化妆、学女工等等。

伪娘养成之后,成功混入大户后宅。

这个二刈子本事大,连人家女眷都分辨不出“她”其实是个男人。

后生刚开始单纯为了挣钱,时日一久又起了别样心思。近水楼台嘛,他在精心谋划下把主家女眷勾搭上了。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

第一次事发,那户人家顾忌脸面,没好意思声张,只把二刈子赶走了事。

小白脸回家歇了段时间,接着到了阳城,重操旧业,顺利进入许宅。

许老爷家住许庄,在城里宅子养了两房妾,往常每个月只去小住三五天。

这对二刈子可太遂心如意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半强半哄的勾上了许老爷小妾。他在温柔乡里一舒坦就是小半年。

但是这人要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缝,放屁都砸脚后跟。

许老爷有个儿子是色中饿鬼。他从外地回来后偶然进了趟城,乍见“厨娘”颇有姿色,当时就欲行不轨。

伪娘自然誓死不从,结果事情就败露了。

这还了得!?可把许少爷气个半死。

“吗的!男人也照干!”

许少爷要强上,幸亏二刈子身手敏捷,及时跑掉了。

许老爷得知后还不愿声张,可许少爷气不过,弄清二刈子下落后闹腾起来了。

“我也不白拿人,一口价三百两银子。人我带走。”

原来二刈子走投无路,暂入革命军躲避。

李自成还吃过他做的“炸八块”,手艺了得,确实是个好厨子。

那也不能包庇。冯起龙调查一番,审明无误。

二刈子结局惨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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