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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兰姑姑自琼安殿离开后,未作停留,当夜便亲自将字条送至宁远侯府。

诺大的宁远侯府是一派寂静,书房更则是银针落地可闻声。

江恕临窗而立,负手身后,指尖捏着那纸条把玩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忽明忽暗的灯影落在他如雕刻一般轮廓分明的脸庞上,英俊挺拔,深沉莫测中却仍有一股不羁野性的气势淡淡笼罩。

宇文先生敲门进来时,见状脚步都不由得放轻了许多,行至他身侧,递上一封家书:“侯爷,老夫人来信了。”

江恕接过,打开扫了几眼,放在案几上,淡淡开口:“明日本候进宫一趟。”

宇文先生迟疑片刻,才试探问:“侯爷,不知您进宫所为何事?”

江恕把玩纸条的动作微顿,遂置于掌心,却并未开口。

宇文先生在心中略回忆了他们侯爷明日的行程安排,只好硬着头皮道:“您明日上午巡营,午时赴杜阁老的棋局,下午与众将士议事……便是及至夜晚,也没有空出来的时候啊!”

“哦?”江恕剑眉微挑,抬眸看了老头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先生不是空闲着么?”

言罢,又补充了一句:“以先生之智,想必也能轻松摆平此等杂事。”

宇文先生张了张口,半响,竟然是答不出话!

那宫里究竟是有什么稀世大宝贝么?竟引得他们侯爷至此!

宇文先生是亲眼看着江恕从萝卜头那点儿大成长到如今可撑起一片天地,也看着他日渐深沉内敛,凡事胸有谋略、宠辱不惊,可最近不知怎的,却总觉他们侯爷什么地方变了。

偏偏,说不出是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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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阴天。

常念起了个大早,或许说整夜未眠更贴切些。

镜子里倒映出她乌青的两个眼圈,尤其在那白皙的雪肤映衬下,尤为显得憔悴惨淡,像极了医书上写的病入膏肓而彻夜惶恐不得好眠的模样。

她顿时苦了一张小脸,自欺欺人地捂住双眼,长叹一声道:“本公主怎这样丑陋不堪!”

正在外间准备梳洗香露及衣裙的春笙夏樟二人闻声相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迷茫。

朝阳公主容貌绝美,倾城脱俗,素有百合仙子之美誉,这两句话都快成民间人人都知晓的顺口溜了!

春笙端了洒有新鲜花瓣的洗脸水进去,想也不想便夸道:“殿下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不施粉黛便是芙蓉之姿,何丑之有?”

夏樟嘴笨不会说话,只重重点头:“春笙说的极是。”

常念手指微动,睁开一条缝,她透过那条缝隙看到两个丫头格外诚恳的表情,半信半疑地缓缓把手放下来。

春夏二人笑眯了眼。

于是常念坐直身子,心想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她这底子还是有的。遂将那些个小心思抛之脑后,轻咳一声,吩咐道:“去取敷面的琼脂玉露,还有日前婉娘娘给的清凉膏。”

“是!”

不过一会子,又听她吩咐:“今日的衣裙要素雅清丽些,配饰珠簪一类要少,当然也不可太素以至于寡淡无味。”

“奴婢遵命!”

半响,常念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最近淑娘娘的"纯欲妆"很是别致,你们有谁学了?”

春笙立时答道:“殿下,奴婢学了!就等着您吩咐呢!”

“好。”常念满意地点点头,“今日便着那"纯欲妆",欲不欲的姑且另说,定要纯。”

琼安殿顿时忙活了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在常念指点下,春夏二人总算将一个清纯动人的朝阳公主妆扮出来。

有在外殿伺候的小宫女偶然往里看了一眼,一时竟被惊艳得愣在原地,手里的鸡毛掸子掉到地上都未曾察觉。

她们殿下便似诗中所云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分明脂粉淡得恍若未有,可一眼看去就是有种叫人挪不开视线的魔力。

所谓惊鸿一瞥,原来不只是红唇烈焰、灿若春阳。

常念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最后拿了一只白玉镯子戴上,心情愉悦道:“今日天儿不错,去御花园走走。”

夏樟不由得看了看外头阴沉沉的灰霾天空,默默去拿了两把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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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后的御花园百花凋零,树叶枯黄,除却路过的宫人,实在鲜少有人来此。

常念才自东南角过来,便感受到一股名为凄凉的氛围,她倒是不介意,只算着时候,逛了一会子,便到桂树边上的凉亭歇歇脚。

桂子飘香,倒也消去几分秋后的衰败凄凉,常念懒懒地趴在栏杆上看秋风吹落小花粒,百般无聊,又伸手去接了接。

直到视线里,多出一抹墨青色。

她遥遥望着,一时没了动作。

原来是宁远侯一身收腰锦缎墨青色长袍,宽肩上青竹暗纹浮动,革带下垂一枚白玉坠,随着他迈动的脚步,轻轻晃动着,挺拔高大的身形也越发逼近,直至凉亭台阶下。

正此时,暖金色的花粒忽然砸到常念的手心上,有些痒。

她蓦的回过神。

平时总爱穿一身黑的人,不想换了衣袍之后,通身气度也变得温和清俊起来,倏的一看,竟觉有些陌生。

春笙夏樟二人见状,总算明白小主子折腾一上午是为了什么。

原来打扮漂漂亮亮的是约了宁远侯相见!

二人见礼后自觉退下。

常念有些局促地站起身,盈盈对底下人行了福礼:“宁远侯。”

江恕颔了颔首,抬脚上前,目光似在少女娇美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只不过他神情淡,仍是没什么表情。

行至常念身侧,也没有说什么,像是在等她开口。

常念樱粉的唇瓣动了动,可不知怎的竟道了一句:“好巧啊,侯爷也在此。”

“呵。”江恕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在心中反复念着“好巧”二字,倒是难得没驳她。

昨夜那纸条所言,并非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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