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满庆儿正疑惑世子为何会独独将自己留下,便见沈昭的视线缓缓挪到了她身上。
似乎只在这一瞬之间,沈昭弯着的眉眼平复下来。
他随意朝满庆儿勾勾手:“你来。”
满庆儿依言毕恭毕敬走到床边,正要伸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碎瓷,沈昭便先问道:“宏毅说夫人下厨,你帮忙最多,看来你的手艺也不错?”
满庆儿慢慢打量一眼沈昭的神色,又像被灼到似的连忙收回视线:“回世子的话,满庆儿手粗脚笨的,平日也只能帮小姐打打下手。”
“也不过都是日常跟着小姐,熟能生巧而已。”
沈昭又问:“原来如此,可我记得先前夫人说,厨艺是秋大夫人教给你们两个的?”
“莫不是满庆儿你偷了懒学艺不精,如今不敢说师父的名号?”
满庆儿脑海里的弦“嗡”地一下就绷了起来。
她们主仆两个的厨艺确实是秋夫人教的,可那根本不是秋泰曾家的秋夫人。
她听着沈昭话里的意思,料想秋斓是假称从“母亲”那学的本事。
于是满庆儿心里也有了点定数,这才犹犹豫豫回答道:“这……大夫人金尊玉贵,满庆儿区区一介奴婢,自是不敢言称跟大夫人学过艺的。”
“其实夫人教时,我和我家小姐都在。”
沈昭面上还停着淡淡的笑意:“那就怪了。”
“秋夫人出自焦氏,三代前就在京城定居,未曾离开过京城,怎么会教你们酸野这种南陲的东西?”
满庆儿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一阵连忙又借口道:“夫人虽不曾出京,却也……从书上学得不少。”
“酸野这做法便是从书上学来的。”
沈昭嗤笑:“可是夫人先前说过的那本《千金方》?”
“我记得此书有记些南疆风俗,定也有提及酸野。”
满庆儿被这么一绕,连忙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正是这本,世子好记性。”
“小姐同我说过的,大夫人就是从这本《千金方》上看来的。”
沈昭哂笑一声,满脸的笑意顿时化于无形。
他眉梢轻挑,冷眼睨着满庆儿:“满庆儿,你胆子不小,骗到镇国公府来了?”
“你可知这《千金方》根本就不是杂记,是孙思邈写的医书。”
满庆儿一愣,忙又解释:“世子容禀,其实是因为满庆儿识不得几个字,所以记错了书名。”
“定还有本别的书……”
话音未落,沈昭锐利的目光已然瞪向满庆儿。
“不识字?”
“我瞧着你剪得双喜规整得很,怎么竟不识字?”
满庆儿一吓,解释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她呆若木鸡,整个人汗毛直竖,只莫名觉得自己好似是死到临头。
沈昭嗤笑一声:“不错,满庆儿,你倒是聪明,知道说自己不识字来圆谎。”
满庆儿见露了馅,也不知是哪里被沈昭抓住的破绽。
她只知言多必失,索性低下头缄口不言。
沈昭对这番一言不发也并非毫无办法,他只不疾不徐地说:“你和你小姐说的一个字也对不上,如今有人在别庄里下毒,你又是个冒充秋家婢女混进镇国公府的。”
“你三番五次想跟着你的小姐溜出去,我是该说你胆大,还是该说你找死?”
“你做过这么多菜,可有人告诉过你一道叫作冷金鱼儿的佳肴?”
满庆儿连忙小幅度摇摇头:“不曾……这个不曾听过。”
沈昭笑了起来。
“说是冷金鱼儿,其实不过是把吞金叫好听些的美称罢了。”
“旧时获罪的官眷若想死的好看些,便拿块金子囫囵吞下去,求的是死后能落个全尸,也算一道佳肴了。”
沈昭眼帘半垂,懒懒散散道:“有些东西一辈子能吃很多次,但有些东西一辈子只能吃一次。都是吃的,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同。”
“满庆儿,你是不是准备尝尝?”
满庆儿见她无论如何是兜不住了,再拖下去恐怕连下毒的事情也要含冤受屈。
她两腿一软,索性“噗通”跪倒在沈昭面前。
“世子明鉴,药里有毒这事是小姐方才刚刚发现的,我们先前什么都不知道,下毒这事更是绝对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小姐一心想着世子能康复,一发觉补药有异便急着赶来阻止您喝,又怎么会害世子呢?”
“满庆儿敢拿性命担保,我和小姐都是秋家的,我们是绝绝对对的秋家人。”
她说着说着话音又逐渐慢下来:“我们只不过不是……”
沈昭沉声冷冷问道:“只不过不是什么?”
满庆儿还带着哭腔噎了噎,才抽抽搭搭道:“我们是秋家的,土生土长的,刨了坟根上也是。”
“只不过不是大老爷秋泰曾的那个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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