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撤去夜禁的晨钟才响,街头巷尾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出行。
秋家的铺面不大,满共不过四张桌子,但德良打理起来却还是费了好些劲。
秋母撤开铺外的木挡板,又瞧瞧体弱气虚的女儿,忙心疼道:“德良,坐一阵,阿娘擦就是了。”
“如今天气慢慢热了,来吃东西的人也不多,不忙着收拾。”
德良吃力扯着笑摇摇头:“阿爹昨夜没回来,怕是又在私塾抄了一宿的书。”
“等下过来,总得有地方坐着吃顿早饭。”
秋母瞧着两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懂事,忍不住酸了酸鼻子,偷掩着将眼泪蹩回眼里。
秋家的小店打理一净,只等着食客上门。
不成想早早来的第一拨却是秋斓。
秋斓一见秋母,立刻眉开眼笑地搬出自己的浆水罐儿来。
“阿娘,你瞧。”
“咱们把陶罐拿溪水镇了,做冷浆水,趁着天热卖几日这个。”
秋母点点头:“好,这倒是个好法子。”
“浆水清香解暑,镇凉些更爽口,赶明儿再拿你这罐点上一大坛,加冰糖和柠檬水调饮子,两文钱一杯,总胜过贪凉吃冰,能卖克好多天。”
秋斓又想了想:“不冰的阿姊也能喝,最消暑了。”
德良见到妹妹也欣喜,忙接过浆水罐子,拉着秋斓到边上去坐。
“怎么到的这么早?可吃过饭了?”
话音一落,方又见到满庆儿领着个老头进门。
秋斓捏捏秋德良的手指,急忙解释:“堂姐先不必急那些。”
“这位是边军的杨先生,常替世子开药扎针,听闻你身子不好,专程来帮堂姐看看的。”
秋母闻言,忙张罗着杨贯进了铺面后头的里屋,温了茶奉着待客。
杨贯也不啰嗦,开了医箱,只叫满庆儿拿块帕子盖在德良腕上,悬手轻压片刻,便得出结论。
“姑娘这弱症是自娘胎里带的,春秋多咳喘,中气也亏得厉害。”
“平日多是拿人参温补的吧?”
德良一怔,听得纠缠多年的症状被一口气说出来,不免得还是有些惊讶。
她略作回神才忙着应声:“确是一直用人参补着的。”
杨贯满眼成竹在胸地松开手:“这便对了。”
“便就这么将就敷衍着补,年年开春必还得病一场。”
“女儿家底子薄着,就这么马马虎虎地灌参汤,哪有能补起来的道理?”
德良眸光一滞:“当初是我阿爹求着大……求着人专程请来的京中名医,怎会敷衍?”
“两个三个郎中都说非人参救不得命了。”
杨贯轻笑:“人参是救命,可那得天天煮,顿顿熬,拿参当饭吃,且非陈年的老参不能行,所谓温补,自是性子温和,补得也慢。”
“且不说寻常人家受不住这么个熬法,这就是官宦人家,那也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君才拿这么个法子补。”
“姑娘还年轻着,如此便事倍功半了。”
秋斓听得又沾了大伯秋泰曾,一时只觉得这事不必细想,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在秋泰曾眼中,秋茂彦这个弟弟就是秋家最大的污点。
秋泰曾最巴不得的,恐怕就是秋茂彦一家能在被他吃干抹净之后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秋斓忙安抚般轻轻扶住德良的肩,眼中蕴上层忧色问道:“杨先生这意思是?”
杨贯便也直言说:“人参当然是好东西,可那是拿来锦上添花的,不能照如今这样吃。”
“姑娘自娘胎里就先天不足,年幼时恐又颠沛奔波不得安稳,底子自然伤得狠。堤若是溃了,饶是灌再多水,那早晚也得漏空。”
“可好在姑娘如今还年轻,我且替姑娘换副方子,人参少配着吃些便能行。”
秋斓听得云里雾里:“娘胎里先天不足?怎么会这样?又怎么会幼年颠沛流离?”
“我分明都……”
秋母轻轻叹口气,似有难言之隐般轻拍着秋斓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秋斓这才意识到是有失言,忙忧心忡忡缄口。
这头杨贯倒好似并未发觉什么异常,还埋头写着方子。
方子开得不长,秋斓轻扫两下只发觉都不是什么名贵药材,这才略略松下口气。
杨贯乐呵呵把方子递给秋母:“照着这方子抓药吃,参也不用断,每个月吃一钱补着就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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