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鸟不安分地在笼里叫个不停,声音清脆悦耳,红木桌上,茶海里缕缕升起热气,里头盛着绿茶,汤色嫩绿通透,满室都是微淡的茶香。
白雅举起茶海,静静地往两只白瓷茶杯里各倒了一杯,她抿了一口,茶香弥漫口腔,她满足地挑挑眉,而后才慢慢抬头问:“你真想好不去了?”
徐语攥紧了衣角,话儿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老师,我不去了。我父亲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他。”
白雅叹了口气,将另一杯茶递给她:“好孩子,难为你了,等你父亲好了,你愿意的话我再教你。”
徐语咬起唇:“谢谢老师。”
白雅瞧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品茶,叹气声使茶汤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古琴到底是要越来越难传了,我本来最看中的就是你和梁喃那丫头,结果你俩都不去。罢了,罢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位德高望重的古琴大师,满心满眼都是对古琴未来的担忧。
徐语抿了抿唇:“老师,梁喃又跟我说了,她是想要跟你和赵悯大师一起学习的。她之前是一直没确定自己要不要走古琴这条路,所以上次才那么说,现在她确定了,老师你要不带她去吧?”
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她握了握拳,按捺住心里的不甘,去帮梁喃说好话:“梁喃最近一直都在练琴,而且创了个视频号,每天都会发古琴视频,借助网络传播古琴文化,她是真的确定走这条路了。”
“当真?”白雅抬眸。
徐语眼睫颤了颤,笑容有些僵硬:“当然是真的,我可以给你看她的视频号。”
白雅垂下眸,慢条斯理地喝茶。茶汤见底,她声音藏在里面,有微微的回声:“让喃喃过来。”
梁喃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琴室里调角度拍视频。她穿着蓝白色齐胸云鹤襦裙,头发上端绾起,下端披散,发梢上别着一只蝴蝶流苏坠,整个人美得不真实。
徐语盯着梁喃细白的脖颈,为了迎合古风的感觉,她摘下了那串项链。
徐语淡淡移开视线,把事情跟梁喃说了一下,梁喃惊喜道:“真的吗?!那等我拍完这个视频就过去找白雅老师。”
她想到什么,看向徐语:“语语,你能帮我看下拍摄角度吗?”
徐语说完事,扭头就走:“我有事。”
梁喃抿了抿唇,怔怔地看着徐语远去的背影,良久,叹息一声,去调角度拍视频。
视频拍完后,梁喃收拾了下东西,回去宿舍。身上的衣服虽然漂亮,但行动起来太麻烦,她想先换件轻便的再去见白雅。
回宿舍的时候,恰好看见徐语也在宿舍,徐语躺在床上,看也没看她一眼,梁喃见状,索性也没打招呼,换了条白裙子就去见白雅。
“咚咚——”两声。
梁喃在敲白雅琴室的门。
她是被白雅的爱人,著名指挥家柏言辞带进来的,柏言辞冲她笑了笑,给她指了个方向:“小雅在琴室等你。”
梁喃站在琴室门口,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慌张,忍不住抠起手指。
“门没锁。”门内传来白雅的声音,声音很淡,像霜花似的。
梁喃走进去。
屋里点着袅袅的香,香味很淡,白雅的衣服上常会沾染到这种味道,有静气凝神的作用。
白雅抬眸望梁喃:“真的确定了?这条路可不好走。”
她没说明,梁喃却一听就懂——说的是走古琴这条路。
梁喃抿起唇,坐上白雅对面的小垫上,白色的裙摆安静地平铺开来。
她诚恳道:“其实原本不是很确定的。我只是喜欢听古琴曲,所以就学了,倒也没有那么高的志向什么的。”
“嗯。”白雅淡淡地应和,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梁喃想了想,慢吞吞地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跟白雅一一道来,从广场上的那个女孩讲到乐器店里的那对母女,她昂起头,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所以,我也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古琴有多好听。”
白雅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轻轻浅浅的,像是融化的雪水:“我果然没白教你。”
她伸出右手中指,轻击琴弦,散音古朴厚重,余音不绝。
梁喃见状,想了想,起身做到白雅那边,右手中指击弦,左手轻触琴弦,又很快弹回,泛音清脆灵动。
散音余音仍未绝,泛音已以昂扬姿态接上。
两音相交,和谐婉转,达成微妙的传承。
梁喃在白雅家吃完午饭才走,临走前,白雅叮嘱她:“我明天会在谈尔曼演奏厅办场演奏,你到时候弹一曲,也算是承认一下你的身份。”
梁喃“嗯嗯”地点头。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梁喃先把这事儿跟其他三人说完,又给父母打了电话说这事儿。叶慧娟和梁远山很高兴,急忙就要去跟单位请假订机票过来看演奏。
梁喃站在阳台上,看底下的学生来来往往。晚风习习,带起她的发梢:“不用啦,太麻烦了。而且我最近忙,你们过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们。”
两人闻言也就作罢,开始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再三叮嘱她要好好吃饭早睡早起之类的,梁喃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脚尖没有节奏地点地,敷衍地“嗯嗯”着。
叶慧娟话头一转:“欸,你不是交了个男朋友吗?过几天端午,你回来的时候也让我们俩给你瞧瞧。”
闻言,梁喃的脚尖瞬间停住,良久,她吸了一口气,匆匆撂下一句话就挂断:“爸妈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没回答叶慧娟的话。
晚饭裹挟着一天下来的余热吹来,发梢被轻轻吹起,有些触到了梁喃的脸颊上,痒痒的,像是蜻蜓点水的吻。
梁喃按着手机,抿起唇看着那个黑色的头像,指尖越来越白。
裙摆被晚风卷起,发出一声轻叹。
半晌,梁喃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收回了手机。
可正在她要抬步走的时候,手机突然响动起来。
——“你的小心间来找你啦”。
梁喃看着这个来电显示,以及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心里莫名突突地发起慌。
她这些天一直在避着顾间。
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她只是有些生气顾间的态度,所以故意不理他。可到了现在,她一想起这个名字,竟然害怕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接电话:“喂。”声音又冷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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