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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转身,将琉璃灯交予身后的小宫女,欲取她手中灯火仍盛、由蜀郡江阳新进的白纱制的秋灯。晏珩却一把按住她的手,摇摇头。

黑压压的队伍远远地跟在晏珩的身后,他负手,缓步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永巷中。路边的宫灯无人剪芯,燃至此时,火光微弱,勉强照得见前路。

“叶娘,”晏珩轻轻开口,昏黄的灯火中,他神色难辨,“陆婉她……她竟和一个巫女,做出这种事……”

“原来,她竟也会喜欢上女子吗?”

“那朕也可以……可她这样,朕又算什么呢?”

“可这样做……对吗?”

帝王言语间满是挣扎,叶青碍于礼法,不敢和她并行。她错他半步,跟在他身侧,默默地听着,一语不发。

她知道,晏珩需要的是一个忠实的倾听者。她不会背叛他,正如她数十年如一日的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禁中的每一块砖瓦下,都埋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是昨日争风吃醋的嫔妃今日香消玉殒,或是前日圣眷正隆的皇子晚间失足溺亡……宫里的秘密太多,知情者若不能守口如瓶,下一秒就会有冰凉而锋利的刃抵上他们裸露在外的脆弱脖颈。

叶青保守的是什么秘密呢?自然是晏珩登基前、大夏立国一甲子以来最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自然是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的秘密。

“陛下驾到……”

肩舆落地,在黄吉的高喊中,围着椒房殿的甲士齐齐屈膝。晏珩抬脚,在三呼万岁声中迈上台阶。

秋意早随着御花园飘香的金桂入禁中。更深露重,秋风渐起,风穿桂林,越太液,将了然的秋景,化作沁人心脾的香,点在她的鼻尖。

晏珩抬手,拂去不知何时落在鼻尖的金桂。金桂香气持久,仍留一抹芬芳萦绕在她心头。

夜已经深了,但她没有回自己的未央宫。按照祖制,月初、月望、月晦,天子都要留宿皇后的椒房殿。她每月都会空出这三夜,与她同室而寝,和衣而眠。

那是她所能离她最近的时候。在那特殊的三日中,她能堂而皇之的接近她,不用找任何理由。

晏珩抬头。今夜无云,明月当空,依稀可辨月上蟾宫桂影。

传说嫦娥奔月,居于广寒宫,月上陪伴她的活物只有蟾蜍与兔各一只。月上无人可言,她不知嫦娥仙子是否也如自己这般,有着高处不胜寒带来的寂寞与孤凄之感。

巫蛊国之大忌,为先祖所不容。今有司查明,她的皇后参与其中。陆婉已是待罪之身,她可以不来见她,更遑论按祖制留宿。

可她……她忍不住想来见她,想来亲口问她……

她渴望她,渴望陆婉。睁眼可见,呼吸可闻,她是她的枕边人,她是她的心上月……

陆婉……

圣人言:发乎情,止乎礼。

晏珩曾经不贪心的想,她们能这样彼此相伴,度过一生,她已经心满意足。

或者她爱慕男子,她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她遮掩,让她在宫中寻欢。只要不是太过分,哪怕是和她维持表面上的举案齐眉,她亦愿成全。只要她陆婉开心,她晏珩就愿意……

可为什么?为什么是胡雪?一个身份卑贱的巫女?胡雪虽有几分姿色,但她晏珩也曾是人人称道的俊朗少年,如今更是生杀予夺、群臣俯首的圣明天子。

之前止于此,可得知胡雪之事后,她却不想止于此了。

原来她能接受女子……

既然她能接受女子,那为什么不能是她?只要她坦白,或许……或许,陆婉也会喜欢晏珩……

椒房殿内伺候她的三百名宫人已全部下狱,择日问斩。晏珩早命黄吉亲自挑选一批老实听话、精明能干的新人拨来服侍她。

但新来的人到底不如原来的老人贴心,也不知陆婉的喜好。她们轻手轻脚地将灯油注入依稀见底的灯盏,插进新的灯芯。取下烛台上泪已干的红烛,用新烛替上。富丽堂皇的椒房殿内烛火粲然,恍如白昼。

陆婉虽然骄奢,却不喜安睡之时殿内太亮。可晏珩喜光,烛火耀耀,她能看清楚奏章上的文字,也能借着煜煜的烛光,看清楚陆婉的模样。

但晏珩从未跟她说过,而且宿在椒房中她也从不处理国事,所以她未曾吩咐人添灯。且陆婉入睡困难,觉浅易惊。

某次夜半,晏珩口渴而醒,听着身后传来枕边人浅浅的呼吸声,她甚至不敢翻身。她没有起身倒茶或是叫人进来,只是默默忍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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