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夫妻,她们虽未走到最后那一步,却一直相敬如宾。晏珩给了陆婉无二的恩荣,但从始至终都没有对她袒露心迹。
如果说数年来皇后残害“晏珩”皇嗣的行为,让晏珩还有抱有一丝陆婉爱“他”的期待,那巫蛊一案,就是让晏珩彻底死心的理由。
原来……无论男女,陆婉都不会喜欢上自己。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自椒房殿归来时,宫中已闻更声。晏珩彻夜未眠,在亲书废后诏书时,她斟字酌句,几废锦帛。
有帝手书,史官落笔记录此事时,不可自专。事到如今,她还恐史载不当,妨她后世之名。
“黄吉……”撂下御笔,晏珩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冰凉的指腹落在额上,让她更加清醒的认识到,这不是梦。
“奴才在。”
黄吉闻唤,三步并做两步,躬身立在御案前。晏珩停下按压眉心的动作,提着诏书起身,黄吉伸出双手去接。
“椒房殿。”
“奴才遵旨……”黄吉将那卷圣旨捧过头顶,欠身欲退。
“等等……”只听年轻的帝王又忽然叫住他。
他虽疑惑,仍万分恭谨,及时住了步子,俯首听命。
晏珩踱至窗前,见一轮明月高照,似白玉盘,若瑶台镜。清辉盈盈,铺于殿外石板上,如积水空明。
黄吉腰弓了许久,开始隐隐作酸。但不闻天子下言,他不敢动弹,只得强撑着继续站在那。
时至九月中旬,天气渐渐转凉。秋风中,那道赤色的身影略显萧索。
不知又过了多久,沉默的皇帝才再次开口,声音微涩:“皇后所为不轨于大义,不得不废。虽废,供奉如法,长门无异上宫也。”
“谨遵陛下圣旨。”黄吉高声答道。
他是晏珩身侧的太监总管,亦是宫中第一宦,兼管禁中内府一切事宜。皇帝这番话,明显是特地说给他听的。
被废的皇后已然失势,宫里的人惯会踩高捧低,那位难免受欺侮。外面皆传帝后不睦,但年轻皇帝陛下的心思似海,高深莫测。自他服侍以来,早有体会。如今他又下了这道口谕,这里面,可大有文章。是以黄吉不敢怠慢,领命后匆匆去了。
晏珩喜静,所以殿内基本不留人伺候。除了叶青,她几乎不让任何人近身。现下黄吉领旨出,空荡荡的殿内只余晏珩一人。
“陆婉……”晏珩倚着琼窗,对着出殿后渐渐远去的灯火,怅然若失。
她,不再是她的妻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到头来,成了一个笑话。生同衾死同穴的期望,落空了……
金华台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群臣尽欢,但身为皇帝的晏珩,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曹娥挺直了脊背,坐在空出的主位旁独一无二的席上。
本朝尚赤,但皇后的褘衣仍按旧时成例,为青黑色。以织造司特纺的素沙为料,裁制出深青色的袆衣。上织十二行五彩翚翟纹,领口饰黼纹,蔽膝同下裳色,装饰三行翚翟纹,袖口、衣缘处皆以红底云龙纹镶边。裨、纽、约、佩以及绶,则与皇帝同级别,配青色袜,履金饰舄鞋。
从头到脚庄重的服饰,今晚热闹的夜宴和口口称臣的百官,提醒她,她已经是皇后了。陛下没有来,她便是这宴席上最尊贵的人,没有之一。
新后封后大典,皇帝晏珩下旨于金华台摆宴赐群臣。今皇长子出,年二十六的君王有了第一个儿子。面对朝堂上文武百官真诚的恭贺,晏珩只是点头应之,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面上看不出喜怒。
往日陆婉在时,她的椒房殿时常这般热闹。
她喜欢赏乐观舞,常常召宫中供养的侍宴府中的舞姬伶人为她表演。为此,百官上奏,言皇后奢靡,终日潜于声色,有碍陛下清名。她却置之不理,这不过是陆婉一个小小的爱好罢了。
大夏修生养息六十年,国库内贯朽粟陈。只要陆婉的开心,多花些钱晏珩也乐意。何况这些钱,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战争,才是最耗费国力的事。
大夏立国以来四位帝王苦心经营攒下的积蓄,刚好为晏珩实现宏图伟业打下了牢固的根基。
匈奴欺压夏朝,非一日两日。他们屠刀下夏民的亡魂,也并非一万两万。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自秦皇之后,也有君王有“却匈奴七百里”的决心,也有君王能让“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她晏珩非男儿,却自幼生着君临天下的野心。史无前例,天下不容,那她就隐去身份,做青史留名的君王。她要做往后史书里,男儿身的王侯将相自愧弗如的千古一帝。
晏珩负手,注视着宣室殿中悬挂的大夏疆域图。
街道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中秋之乐不属于她,金华台上封后得子之喜不属于她,只有那把椅子带来的孤寂与权力属于她。
“下一步,兵马至何出……”她对着绘着大夏三十六郡河山的舆图,凝眸沉思。
晏珩思考时多是独身一人,黄吉领人侍立在殿外,随时听候差遣。
长门宫中的管事大太监慌慌张张地跳下马,在禁军核验完身份后,匆忙往宣室殿来。见到立在殿外的黄吉,他如临大赦。只见他迅速越过台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黄吉面前。
“你怎么来了?”
黄吉见他风尘仆仆而来,不老实待在长门宫侍候,以为他存了攀附新皇后的心思,不由得低声训斥道:“不在长门宫侍候那位,跑来恭贺新后?那你也不该到宣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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