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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珩没有资格上朝,她是没有临土理民的王。

中央朝廷的早朝,只有五品以上的京官才能参加。她虽居在长安,是拥有封国千里、籍民数万的齐王殿下,却属于地方。按照祖宗规矩,藩王两年一朝天子,比郡守述职一年一见天颜的次数都少。所以,晏珩不能去上朝。

但此时,晏珩也不想看书。书是旧时书,人非旧日人。宫中藏书阁内的经典,她早已烂熟于心。上一世的记忆仍存,每日练剑不过是因为年轻的身体跟不上她所学过的功夫。

晏珩现在很闲,不,是时间很充裕。不学无术的太子晏琮占了长子的名分被立为太子,已经四年了。尸位素餐的晏琮有着让晏珩艳羡青梅,他亦是那人惟一的竹马。

“陆婉……”晏珩将书一卷,长而不狭的眸子微眯,慵懒的模样里带着志在必得。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掌心了。”她将手中的《荀子》随意一扔,起身往藏书阁外去了。陈良与王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明所以。

“殿下一向好学,怎么今日……”王忠拉住跟在晏珩后的陈良,放缓了步子问,“今日书没温完,就这么走了?”

“殿下日日勤勉,偶尔放松一下,也是人之常情。”陈良思索道。

“走了。”晏珩耳聪目明,自然听得见身后不远处两人的嘀咕。冷冷的两个字落下,王忠与陈良忙停止交流,快步跟了上去。

季已入夏,御花园中的各色宫花还是争奇斗艳,芬芳薰人。晏珩上一世很少流连花丛妙景,即使晏琮不是她的对手,她也依旧严格要求自己。

晏珩知道,做皇帝很难,做一位好皇帝更难。食不过三,皇帝更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一国之主的行为举止皆有史官记录,亦是天下人的表率,她不能行差踏错。所以,旁门左道与四时盛景,都不能入她的眼。

御花园中,夏初开得最盛的当数牡丹。牡丹以黄、绿为贵,此二色寻常人难得一见,而禁苑的牡丹丛中随处可见。盛开的牡丹玉笑珠香,含苞牡丹风流潇洒,端的是人间富贵花。

牡丹虽不似芍药那般妖娆,但也繁艳芬馥,园中各色争开之时,几乎迷人眼。晏珩不喜这种过于招摇的花,索性沿着鹅卵石小径漫步,领着王忠与陈良在水际竹间穿梭。

忽闻琴声穿林越水而至,晏珩立于原地,倾耳聆听。只闻其音清亮绵远,醇和淡雅。时而浅如坠玉,时而亢似龙吟,时而清冷缠绵,七弦几变,拨乱听者之心。

“宫中竟有如此擅琴的乐师?”晏珩剑眉微扬,显然是对弹琴之人多了几分好奇。

她不擅乐,只略懂几分雅曲。上一世初闻此仙乐时,还是从杨涛所举的蜀中才子蔺忱那里。落魄才子蔺忱以绿绮奏一曲《凤求凰》,求得蜀地富商寡女,缔结姻缘,成就一段佳话,其琴技说是举世无双也不夸张。而今园中奏乐者,显然也是精通乐理,琴技炉火纯青。

“弹《流水》求知音吗?”晏珩循琴声而往,放轻了步子。王忠与陈良见状,亦是大气不敢出,只静悄悄地跟着她身后。

玄袍少年立在翠绿的修竹形成的天然屏风后,凭借极佳的视力,目收佳人背影。那人一袭石榴红直裾,跪坐锦席之上,长衣曳地,愈发显其身姿修长。

晏珩见倩影,呼吸一滞。衣色如火,敢穿这样明媚炽烈颜色的女子,除了陆婉,晏珩想不到其他女子。

似是察觉到背后炙热的目光,纤指离弦,琴声戛然而止。陆婉缓缓侧过身来,清澈的眼与竹后黑湛湛的凤眸猝然撞上。

此时此刻的四目相对,是上一世不曾有过的不期而遇。

晏珩先前觉得御花园中牡丹绽得招摇,占完园中颜色。此时对上陆婉熟悉又陌生的脸,方知何为尽态极妍。

不施铅粉的脸,俏若三春桃;不染青黛的眉,傲凌九秋菊;不点而朱的唇,艳胜赤牡丹。她澄净的眼波一转,叫这满园颜色都羞愧,连那国色天香中罕见的双头银红牡丹都失了色。

园中百花齐放又如何?不及陆婉半分。万紫千红千好万好,终究不是她的心头好。

有道是花有从开日,人无再少年。她晏珩何其有幸,竟重生一世,逢少女经年。

“登徒子,你可看够了?”陆婉身边的侍女阿夏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变化,便转身跟着陆婉去瞧,发现果有闲杂人等在林后偷听,于是毫不客气的开口挑明。

被不识趣的小丫头一吵,晏珩这才收回目光。她定了定心神,大步自竹后小径走出,完全没有偷窥被发现的尴尬。

“大胆奴婢!”晏珩身后的王忠率先发了话,对那无知的小丫头嘲道,“我家殿下乃陛下第七子,齐王是也,你怎敢出言不逊!”

能在宫中闲逛的人,当然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陆婉知道,阿夏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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