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雁阵成行。
晏清站在廊下,看侍弄花草的太监搬运外地新贡的金桔树去装点未央宫。浓绿的枝叶间缀着星星点点的花,白的瓣,黄的蕊,开得甚是可爱。
“老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张华领着丞相公孙弘到了,须发皆白的丞相朝着伫立的帝王俯身,艰难一拜。
“你来了,”晏清没有转身,目光落在太监选位置时左右挪动的盆栽上,“最近朕身子不豫,朝中大事皆由你辅助太子决断,不知太子表现如何。”
“太子殿下谦虚谨慎,对待臣等礼遇有佳。事无大小,悉以商之。”
晏清背对着公孙弘,所以公孙弘看不到帝王的神色。凭借着为相多年的经验,他仔细琢磨着回答。
见晏清轻轻点头,公孙弘暗自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他就重新揪起了心。
晏清忽然岔开话题,指着那盆刚被放下的金桔,问:“那盆金桔放在那,合适吗?”
帝王话锋忽然一转,指着一盆可有可无的金桔盆栽,没有指名道姓的发问了。公孙弘知道这是要自己答了,意有所指,犹豫间,只听帝王不耐烦地催促道:“合适不合适,选一个回答朕,很难吗?”
公孙弘顿时生了一身冷汗,秋风乍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是陛下的宫殿,殿中摆放的一草一木,都应该按照陛下的意思。陛下觉得合适,它就合适;陛下觉得它不合适,它就不合适。”
晏清放下手,慢悠悠道:“太后最爱黄老之道,你也深擅此说。顺其自然,明哲保身呐!从你嘴里,朕是一句实话也听不到了。”
“陛下!”公孙弘闻言,哪里还站的住,当下就颤颤巍巍跪了下去。
“嗯?”晏清终于转过身来,漠然地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公孙弘。
“太子没有主见,又怕担责,所以事事同你们商榷。可一国之主,不能没有担当。太子这样的人,能统率住四海九州,天下万民吗?回答朕。”
“老臣不敢妄言。”
“是吗?”晏清弯下腰,似要将公孙弘鬓角的白发捋出一个数来,“你说你不敢妄言,那朕还让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干什么?朕为君,尔为臣,朕问你话,这家事国事天下事,你总得说出个缘由吧。”
“既然陛下这么问了,那老臣就斗胆一言。”
公孙弘不敢再卖关子:“太子殿下于大事之上,无失德之处。假以时日,以良臣辅之,功不在高,可守社稷。”
“丞相,你是两朝老人了,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做得怎么样?”晏清直起身子,目视脚下带着缠枝牡丹纹的石砖问道。
“这……”
“守成之君,父皇说过,朕资质平平,志大才疏,用他留下的人才,也只能守土,不可开疆。”
晏清移开目光,踱至廊边,朝着万里无云的碧空平静地开口:“父皇改历法,易服章,立察举,废苛刑,延高祖与民生息之国策,使国力蒸蒸日上。朕袭其法,国力日盛。然父皇当初数次告诫朕,边患不消,则国无宁日。眼前看似是盛世太平,实则是海市蜃楼,镜花水月。朔州今早递过来的加急军折,你看了没?”
“回陛下,老臣已经看过了。”
“又南下了……每年秋收一过,草原上水草一枯,赶在京都初雪未落前,他们总要到我大夏北边劫掠一番。”说到此处,晏清长叹一声,“二十万骑兵浩浩荡荡,真当我大夏朔北三郡,是他匈奴圈养的肥羊了。不说其他时节侵扰不休,就是这逢秋入冬来狠狠宰上一次,朕想起就觉得胸闷气短。”
“和亲的绥靖之策是□□元年定下的,至今已有五十六年了。”公孙弘抬起头,朝帝王伟岸却不似记忆中那么挺拔的背影,沉声道,“匈奴凶悍,不宜与之交恶。陛下,老臣以朔北三郡为牺牲,换得大夏余下三十三郡军民安宁,乃不二之法。”
晏清不置可否,沉默片刻才重新开口:“天不假年,不然父皇荡平百越后,怎会甘心北疆子民仍受匈奴欺侮。母后也……罢了,此事朕要再议,你先回去。”
“老臣告退。”公孙弘重重磕了个头。
“大人请起吧。”晏清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张华,他这才上前,扶起上了年纪的公孙弘,亲自送了出去。
侍弄花草的太监已经将运来的金桔摆好了,正放轻了步子,自未央宫大殿鱼贯而出。晏清却不紧不慢地走到他们,他们忙停下步子,在管事的大太监带领下跪安。
“豫章郡贡的金桔盆栽可有多余的?”
“回陛下,”那管事的大太监忙提声回道,“尚余几株未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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