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可刚才顾怀忠那番话在他耳边响起时，有关顾家的那些违和之处在他心里无限放大。

真正疼爱一个孩子是教会他明辨是非，而不是任由他胡作非为。

顾怀忠没有护住他的能力，却一直在给他灌输他闯祸的勇气。

这样的人，他不得不有所防备。

顾怀忠看顾宴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忍不住道：“怎么了？”

以前顾宴有个什么事就会同他说，今天这么安静，他一时还真有点不习惯。

顾宴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饿了，不想说话。”

顾怀忠一脸心疼：“我就说瘦了，等回去让你母亲给你做好吃的。”

顾宴道：“我觉得宫里的饭菜比较好吃。”

顾怀忠的脸色僵硬了下，他干笑道：“宫里御厨的手艺谁能比得上，你不是最喜欢吃你母亲做的糕点吗？刚做出来，趁热吃，肯定很好吃。”

顾宴兴趣缺缺道：“算了，吃普通的饭菜就好，多点肉，我喜欢吃肉。”

顾怀忠这下真的诧异了，顾宴第一次拒绝黄氏的糕点，难不成是在宫里呆久了，胃口都变刁了？

顾宴不想说话，马车的空间够大，里面又铺着柔软的毯子。

他身体以瘪，躺在毯子上开始休息。

顾怀忠以为他困了，也没有继续问，而是道：“累了就睡一会儿，等到了家里，我叫你。”

顾宴软绵绵的应了声。

马车一晃一晃的，晃得人头晕眼花，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

在顾宴还没反应过来时，顾怀忠跟掐小鸡一样把他从马车里掐了出来，眼看着还要抱着他入府，顾宴忙道：“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看他这么抗拒，顾怀忠只好把人放下，看着他用小短腿往府内走。

顾宴这一回来，顾家的气氛顿时又不一样了。

这不一样完全表现在一家人吃饭的时候。

顾家男女分开用餐，不过中间就隔了个屏风。

顾老爷子、顾怀忠和顾怀恩在一桌，顾老夫人、黄氏、郭氏和两房的孩子在一桌。

准备用餐时，黄氏和郭氏上前摆桌子、布菜，其他人坐着等吃。

若是以前顾宴总会闹腾着让黄氏陪他一起吃，要是黄氏不坐下，那他就哭闹着不吃饭。

每次顾老夫人都很不高兴，但顾怀忠为了让他开心，总会开口让黄氏坐下。

然后就郭氏一个人站着也不好看，顾怀恩心疼媳妇说话就会阴阳怪气，然后为了避免吵架，顾老爷子一个暗示性的咳嗽，顾老夫人也回让郭氏坐下来。

但今天，餐桌上格外寂静。

顾宴闷着头只管吃自己的，看都没看黄氏一眼。

郭氏瞅了瞅黄氏，又瞅了瞅顾宴，心里撇了撇嘴。她最不爱一家人一起吃饭，如果在自己的院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现在只能站在这里干瞅着。

以前顾宴为了黄氏闹腾时，她还能沾点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腿都站酸麻了，顾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顾老夫人今天可算舒坦了，没有顾宴在那里糟心的闹腾，她这顿饭在儿媳妇的伺候下吃的非常满足。

郭氏的眼珠子转了两圈，她笑着说道：“大嫂你看，宴哥从宫里回来看起来不一样了，沉稳了很多。”

黄氏笑道：“宴哥一直是好的，要不然也入不了皇上的眼。”

其他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顾宴身上，顾宴埋头在喝汤。

宫里的饭菜好吃，但家里的也别有滋味。

郭氏看顾宴不说话，心里有些气恼，她看着顾老夫人道：“母亲，宫里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不如让宴哥说说宫里皇子们的情况，也好让他这些弟弟们长长见识。万一咱家再出一个伴读呢。”

顾老夫人有些意动，顾宴把碗放下道：“这事儿想都不要想了。”

顾老夫人脸色一僵，郭氏也愣了下，反应古来后她笑道：“宴哥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咱们家只能出宴哥一个有前途的人。”

黄氏柔柔弱弱道：“宴哥人小口无遮拦，弟妹不要多想。咱们家的孩子想要有前途，就多读书，把书读好了，考取功名，难道不是前途？”

郭氏放在衣袖下面的手指死死握在一起，黄氏这是在讽刺顾怀恩没有能力考取功名吧。

顾宴则大大咧咧道：“我的意思是，我和四皇子把几个皇子都给得罪了，我们告他们的状，让他们被皇帝惩罚。以后他们见了我们就跟老鼠见猫一样，估计是不愿意用我这些弟弟当伴读了。”

这事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两桌子的人瞬间都吃不下去饭了。

算算顾宴是把后宫里的皇子给得罪完了。得罪了皇子就等于得罪了他们的母亲，就等于得罪他们的母族，算算这些人牵扯到的官员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这就等于顾家得罪了半个朝堂上的官员。

为啥说是顾家得罪的，谁让顾宴姓顾。

顾宴才六岁，人家不会把账算到他头上，但绝对会把账算到顾家头上。

顾老爷子的脸色都青了，他看着顾怀忠：“看你教的好儿子。”

顾怀忠道：“他只是一个孩子，若跟孩子计较，那也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朝堂上谁给你讲理？”顾老爷子冷笑着说道：“你现在看着没事，他们就在等抓你的把柄呢，到时你就吃不了兜着走吧。”

“祖父怕什么。”顾宴悠悠道：“我舅舅是沈九，会护着我爹的。”

“闭嘴，谁让你在家提阉臣的？”顾老爷子猛然站起身拍了下桌子：“我们顾家是清白世家，同那些不分是非的宦官势不两立。”

当初沈家谋逆，顾老爷子差点心梗而亡，就害怕被连累。

现在想想，他恨不得和沈家撇开十里地的关系。

黄氏低声对着顾宴道：“宴哥，别胡乱说话惹你祖父生气。”

“我有什么错，是爹说我有事可以找舅舅的。”顾宴丝毫不改口，他假装哭道：“祖父生气，那就生爹的气好了。”

“你还敢顶嘴？你以为你当了四皇子的伴读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顾老爷子厉声道。

顾怀忠劝道：“父亲，顾宴还小，你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顾老爷子气的不行，拿着拐杖在顾怀忠身上敲了两下，黄氏哭道：“父亲手下留情，夫君明天还要上朝呢。”

郭氏给顾老夫人揉心口，顾怀恩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一场晚饭，除了顾宴，谁都没有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