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他正在竭力掩饰，但，盖不住他已经悬到喉咙口的心跳声。

说出来可能没几个人会信，之前，他连如此心平气和地同自己暗恋对象交流，都没有过。

“挺好的啊，恭喜。”时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客套话，再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将擦过的餐巾纸用力抛掷了进去。

唰，空中瞬间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言暮顺着抛物线的方向看过去，纸球顺利进桶。

“怎么说，其实，我不太想去A2班，”言暮看了一眼时斐，缓缓道，“听说这班的老师还挺严的……”

时斐愣住。

随之又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捧腹大笑：“你在逗我吗！A2班还不好吗！尖子生班哎！你知道你班主任……”

时斐本来想说，你知道你班主任多喜欢多重视你吗？

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现在一切还没有发生，甚至这个时间点，他俩连班主任的面都没有见到。

高二时，班主任想让拿到物理国际竞赛一等奖，还专门为了你临时成立了一个教师小组。

结果被言暮本人十分耿直地拒绝：“我不喜欢物理，从没想过要在这方面有什么发展，也耽误老师时间。”

这件事情在学生中传了好久。一开始是A2班送作业的物理课代表听见的，她走进办公室门时，只听见班主任当头一喝，吓得手上高高的一摞作业本差点往前飞去。

“言暮，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自己成绩好，就有多了不起！这世界上比你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年纪轻轻就自是甚高，以后成不了大材！”

A2班班主任是物理老师，听完言暮的话，立刻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脸色比那天傍晚天边的火烧云还要绚烂。

他一发火，整个办公室都被震得鸦雀无声。

本来课代表只是告诉了自己的好朋友，以寻求自己被班主任发火时的雷霆万钧吓到的慰藉。结果好朋友又告诉了她的好朋友，最后口口相传，众人皆知。时斐也不例外。

言暮见他这么说，顺口一问：“你见过我班主任了？”

“啊……没有没有，我自己班主任都没见过呢。但……但有人告诉我说，你班主任好像挺好的，很会教。”

“这样啊，”言暮点了点头，又说，“谁告诉你的？”

时斐瞬间反应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打听，谁会无缘无故告诉他A2班班主任的情况啊！他又不是那个班的！

没办法，只能脑中飞速运转，时斐赶紧回道：“洛知莺啊，那个，她不是A1班的吗，就顺便打听了一下A2.班的情况。”

言暮望着水泥地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总算圆了过去，时斐心里松了口气。

说曹操曹操到。

洛知莺手上拿着两瓶矿泉水，蹦蹦跳跳的朝他们走来。身后的尹安之一副苦大仇深的脸，累到驮着背气喘吁吁地往前挪移，手里又拿了一瓶水，很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巨债的债主。

“你们聊完了吗！去报名吧，报完名一起去吃麻辣烫怎么样？”洛知莺银铃般的嗓音穿透炽热嘈杂的空气，分别递给两人一人一瓶水。

一中校门外就是一条狭长的街道，街道两旁同全国所有中学一样，各种文具店铺小吃店应有尽有。高中时，洛知莺最喜欢请时斐和尹安之吃校门口那家麻辣烫，但时斐对这些辛辣的东西比较不适应，最多吃个五六块。洛知莺一个人可以吃到二十三十几块。那么一大捆竹签，他一只手都难以握住。

言暮礼貌一笑，拒绝了洛知莺的好意：“谢谢。不过我家里还有事情，下次约吧。”

洛知莺拿着矿泉水晃了晃，大声道：“请男神喝瓶水而已！拿着呗！”

反倒显得时斐手上那瓶水，格外突兀起来。

“不用了。你们先聊吧，我先去报名了。”时斐还没反应过来，言暮已经背着双肩包走了。

秋风吹得他的白衬衫鼓鼓的，他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笑着对时斐轻轻挥了挥手。

整个世界枯木逢春。

时斐没有听到那句话，但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口型。

是“bye”。

他在跟自己说再见。

洛知莺看着言暮的背影终于进了教学楼，突然大叫一声，万分激动地一直拍着时斐的背。

拍得甚至有点痛。

“我的天呐！飞飞你刚刚跟言暮说了什么？！呜呜呜不枉费姐姐一片苦心，你可总算有点出息了啊啊啊！”

洛知莺这种平日里游手好闲烂泥扶不上墙的亲生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后亲妈十分欣慰的既视感，是怎么一回事？

时斐一脸无辜：“就说了一下分班的事情啊……”

“你不知道，言暮从来没有对人笑得这么……啊，也不是，我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有戏啊！”

时斐看着无比激动的洛知莺，以及身边不停经过投来诡异目光的的同学，只想捂住她的嘴：“喂，别说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洛知莺喜欢言暮呢。

旁边的尹安之拧开矿泉水瓶，拿起瓶子喝了一口，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两个不管是思维还是举止，都无比怪异的人：

“大哥大姐，外面热死了，你们不热我还热呢！能不能先去教室报完名再说！”

洛知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懂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