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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恒又梦见那棵巨大的树。

树前通体红色的血玉一般的幼苗迎风舒展枝叶。越恒靠着树干,眼睛一错不错紧盯幼苗,血红影子仿佛刻在瞳孔中。

乌云遮住月光,树屋中,蜷缩在被窝里的孩子一脸平静。红色蛛丝从衣襟冒出,沿着皮肤生长,环绕出怪异图案,又蔓延至他受伤的手臂,绕着圈包裹住伤口。

高大的树下,一点玉白“跋山涉水”而来,它抬着小脑袋,围着粗壮的树木绕两圈,而后绕着圈往上爬。

“哦哦哦~”

“哦哦哦!”

越恒猛然坐起,没看到一点白光从他身上弹起,落进被子里。

他双眼发直,从眼里淌出些许茫然:“哪来的公鸡?”

一层压一层的绿叶中,一只红冠子花羽毛的大公子蹲在树杈上,举着翅膀叫。

树屋“吱呀”一声打开门,越恒躺在地板上,两腿蹬地把脑袋送出门,他眯着眼看着树间精神抖擞的公鸡,讶然道:“师父从哪弄来一只大公鸡?”

“这是老厨娘家的公鸡,你家那只母鸡是它十三房小妾,它来看看她哩。”悦耳的女声道。

越恒“啊”了一声,给自己翻面,凑脑袋。

树下站着一位模样近乎艳丽,举止投足优雅得体的女子。她不施粉黛,荆钗布裙也挡不住通身气质。

越恒一见到她,连忙看向她白皙的脸。

“小东西,姐姐脸上有什么?”女子调笑道。

越恒垂下头,没好意思说我想看看你脸上有没有爬蝎子。这种话说出来他屁股铁定又遭难。

“老姐姐,你来我这干嘛呀?”越恒脆声问。

女子掩嘴笑,将手中竹篮递给越恒。

“做了些点心,给你送来些。”

越恒面上难掩感激,又是夸她心灵手巧又是夸她好看,夸着夸着忽然想起昨日之事,“对了,我得给老书生道歉去,昨个惹他生气了。”

越恒连忙从树屋下来,拔腿要跑。

“等等。”女子两指拽住他领子,把人牵到身边,手指刮刮他的脸,勾下一抹黑来笑道,“你就顶着小花脸去?”

越恒脸羞红,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睡觉前没洗脸!他竟然顶着一脸墨水在这跟人聊天。

还好黑墨盖住他红彤彤的脸。

越恒迈着小腿去洗脸。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酒坛后,女子收敛嘴边笑意,抬起眉毛,环绕四周,疑惑道:“奇怪,跑哪里去了?”

刚刚打了一盆水撸袖子准备洗脸的越恒忽然想到什么,举起昨日手上的手,目光茫然。

“奇怪——不疼了?”

他揪下纱布,只见白白胖胖的手完好如初,哪有半分受伤的影子。越恒不敢置信,握握拳头抓抓手指,全无一丝疼痛,仿佛昨日受伤之事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老游医的药这么管用?”越恒眼神震惊,抓住胸前的葫芦,“伤药配酒,活得越久?”

酒林无声,酒坛上长满的青草随风摇摆,好似在嘲笑越恒。

越恒思考无果,直将此事抛在脑后,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还没搞清楚呢,大惊小怪再被老酒鬼拿去当笑话,不值得!

越恒点点头,捧水洗脸。等他回来时,那女子早不知所踪。越恒打开篮子,看着里面放着的捏成鸭子、鸡仔形状的糕,拍了下脑袋,“哎呀,忘了问这个姐姐叫什么了!”

越恒拿上赔罪礼物,跑下山,敲开老书生家的门。

“吱呀——”

门打开,老书生神色恹恹地看着他,眼底青黑。

“你好!”越恒扬起笑脸。

老书生的眼慢慢睁大,似是不敢置信:“你……”

“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好好听你讲课,请你原谅我。”越恒郑重其事道,他拽下包袱,摊在老书生门前打开,包袱里装着几枚果子,一枚鸡蛋一枚鸭蛋。

他板着脸,一本正经道:“这些是我全身家当,送给你!”

“噗。”墙头上的老酒鬼哈哈大笑,“臭小子还有家当呢?”

老书生被这么个小豆丁道歉,昨日怒火烟消云散,他因此事一夜没睡好,没想到竟是越恒主动来找自己。

不愧是老酒鬼的徒弟。

老书生打开房门,微微一笑,“进来吧,不是要读书……”

越恒每日安排渐渐固定。早起后擦一个时辰酒缸,吃早饭。下山去老书生家读两个时辰书,吃午饭,然后随便找个地方睡午觉回酒林一直擦缸到晚上。

除此之外,他偶尔会跟老工匠去山中砍砍树——别人砍着他看着;跟老药童采药并惹下一二三四件麻烦事被老药童嫌弃;去河边捡野鸭蛋摘野果送送给为他送饭制衣的姐姐们——和哥哥们。

日子平淡得过着,让越恒“小小”年纪感受到几分岁月静好。

——除了他依旧擦不到第二个缸以上的酒坛。

“我觉得师父是在锻炼我的身体!”越恒对老药童道。

他们俩坐在河边,脚泡在水中,一人抱着一块菜饼。

老药童闻言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长高了些?”

越恒惊喜道:“真的?”

老药童摇摇头又点点头。

越恒开心地把腿从河里捞起来,转了一圈,问他:“长高了多少?”

老药童翻个白眼,扭过头去。

“诶你跟我说说嘛。是不是因为我每天擦酒缸,老是伸着脖子胳膊的原因?”越恒越说越上头。

“你只长脖子和胳膊?”老药童歪歪脑袋,“猴子?”

越恒:“……”

“长脖子猴子?”

越恒:“……”

“你这人好没意思,老是打击我。我需要鼓励!”越恒不满道。

河边成片芦苇歪着脑袋,穗花点着越恒脑袋。老药童看他这样子,眼里有几丝无奈,“哪有求着别人夸奖的。”

“这不就有了吗?”越恒嘟嘟囔囔,坐在老药童身边,“你等着,过两年我就超过你。”

他低着头,没看见老药童骤然僵硬的身体。老药童垂下眼,抬手擦掉嘴边碎渣。

河边一时安静下来,只有水鸟在岸边扑腾。还有两只鸭子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子下水用餐。

“对了,我们家的母鸡前段时间孵出来一窝小鸡,你要不要?我送你几只。”越恒对老药童说。他家的母鸡是老酒鬼从老游医家逮的,下蛋给越恒煮蛋吃,但自从老游医家的花公鸡“百里”寻妾,找到自己第十三房小妾后,越恒少有吃到鸡蛋的机会。

酒林大,这两只有情鸡偷偷摸摸搭窝生蛋孵小鸡,直到前几天越恒擦缸是见到这些天不怕地不怕金黄的鸡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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