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工艺这么稀有的牌,恐怕赌场也不会常常换新弃旧吧?
“怎么样?”荷官催促了一声,“准备好了吗?”
她咳了一声,握着牌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仿佛犹豫不决一般,想了一会儿才说:“请发牌。”
荷官看了她一眼,叫她的心都提了起来。
或许米莱狄真有所谓“新手的运气”,她第一张暗牌是10,第二张明牌居然也是10,一下子就有了二十点。
“加牌。”她哑着嗓子说。
第三张是个8。看客中有人已经十分肯定地说:“爆点了。”
其他两人此时早停止了叫牌,但是当荷官朝她再次望来的时候,米莱狄却又说:“加牌。”
“还加?”后面有看客笑起来,“她忘了凑的是几点吧?”
尽管谁都知道她爆点了,但此刻明牌还未超过21,理论上还可以继续叫牌。荷官的眉头一皱就松开了,又发给她一张5此时明牌点数加在一起,就已经达到了23,米莱狄自动输了局,不能再继续叫了。
“输了,筹码推出去吧!”旁边一个赌客哈哈笑了起来,“没见过和钱有仇的,你底牌是什么?”
米莱狄咬着嘴唇将底牌翻开时,附近的人静了一刻,才爆发出了一阵不解、嬉笑与叹息夹杂的吵嚷只是看客们的议论与猜测,丝毫也没往米莱狄心里去她不是为了赢钱才坐下来的,她对于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清清楚楚。
多亏泰丽的男友魏莲,米莱狄今晚荷包充盈,足足换了四五十片筹码她一次只押两片,所以哪怕局局都输,筹码也足够她在牌桌上消磨很长一段时间了。
赌场这种吸金之处,要赢钱很困难,要一直输下去却再简单不过,更何况她对黑杰克仅有最粗浅的了解,更谈不上赌技。为了不让荷官起疑心,米莱狄也不能局局都爆点她有时爆点、有时输点,有两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赢进来五六个筹码不过一小时之后,她的钱袋还是空了一只,她的手也终于摸过了大半副扑克牌。
当她看见白鲨船那一伙人远远从赌场另一头往这儿走的时候,米莱狄就知道时候差不多了。
“我不玩了,”她十分沮丧地站起来,右手握成拳头。“我没钱了。”
“快回家吧,这种地方哪是小孩来的?”旁边立刻有人哄笑说。
在看客们的七嘴八舌之间,米莱狄迅速离开了牌桌。回头一看,她见自己的位置被另一个赌客补上了,荷官也开始了洗牌他没有发现自己在牌上动的手脚,果然也没有换上一副新牌。
米莱狄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名指的指甲原本指甲缝里的那一条黑,现在被清出了一个白缺口。
没问题……还差一步,还差一步,就能撞开一条路了。
她头也不抬,紧紧抱着自己的包,直到一头撞在高壮男人的胳膊上,才在对方一声喝骂中急急停了脚。
“走路不带眼?”
那一张被酒意涨得通红的宽阔面庞上,青筋、横肉与戾气浮凸鲜明,比刚才瞧着更像一座不稳定的火山米莱狄那一惊,确实是货真价实的。
“对不起,”她道了歉,回头看看黑杰克牌桌,又看看高壮男人。“那个……请问,你是要去玩黑杰克吗?”
“关你什么事?”他似乎没想到,竟然有年轻姑娘对上自己还能面色如常的。
“我刚从那桌上下来……”她压低一点声音,说:“我输了好多钱。他们好像作弊了。”
那一伙人的脑袋,登时都朝她转了过来。
“你说什么?谁作弊?”那个高壮男人低下头,眼角里血红,吐息里是浓浓的酒臭。
“赌场。”米莱狄说。那荷官只是个碰巧在这儿工作的陌生人,可惜事到如今,她不得已也要连累荷官一次了。“荷官发牌的时候,有时从上开牌,有时从下开牌,我注意到手法都不一样……会不会是为了寻找他们事先做好记号的牌?不仅是黑杰克,其他桌上的荷官好像也是这样。”
“什么记号?”纹身光头问道,“那牌面光滑的,很干净,怎么做记号?”
这也是刚才叫米莱狄差点绝望了的地方。
那副牌上的罩膜不仅光滑,还略略有点硬,把纸牌好好保护起来了。如果牌面上有划痕、折痕,一眼就能看出来至于炭笔一类的记号,根本没法留住,一抹就掉。再说如果荷官洗牌时发现自己手指脏了,岂不立刻就知道桌上有人在动手脚么?
她那时握着牌,浑身僵直地坐了半分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会在这样一道关卡上失败直到她忽然意识到,她其实根本不必在覆盖着保护膜的牌面上动手脚。
“你们检查过?”米莱狄问道:“不止牌面,牌边也可以作记号的,比如牌的四个角……记号也不用多,只要几张关键牌的牌角上涂黑一点就够了。不过,我、我不敢仔细检查,我怕惹麻烦。”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奏效了:他们生疑了。
几人互相看看,脸上罩下来一层阴云。
“妈的,怪不得老输钱,”一个稍矮些的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咱们再去看一次,要是有哪怕一粒灰粘着,我都要给那小子的头揪下来。”
米莱狄生怕他们会把自己也抓上,闻言赶紧装作吃了一惊的样子,趁他们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她的速度与反应一向极快,哪怕成年男人也追不上她,几息之间,她就穿过了大半赌场。
远远看着那伙人大步生风地向黑杰克牌桌走去,米莱狄赶紧走向了角落里一个保镖。
那伙人有了提示,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现在几张关键扑克牌的右上方,果然都被涂了个黑角到那时,他们至少也该闹一闹吧?
当然,他们不会知道,那是米莱狄偷偷将牌角边沿抵进指甲缝里时,沾上的炭笔污渍。
她之所以在黑杰克牌桌上一坐半小时,不是因为她想输钱,是因为她必须要耐心等到自己拿到关键牌的时候,才好下手作记号。她叫的牌越多,拿到关键牌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她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次次地故意爆点。
她就算没有赌博的习惯,也知道最基本的一点:对于作弊者而言,作记号只是一半。另一半是得拿到牌,否则作了记号也没有意义。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那荷官才没有生疑米莱狄对什么牌什么时候落进自己手里,完全没有决定权,若只是为了赢牌,谁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作记号呢?
今晚她的目标,偏偏不是赢牌。
“你快去黑杰克那儿看看吧,”她跑到那保镖面前,说:“白鲨船那伙人好像要去找荷官的麻烦,我刚才看他们腰上好像别着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武器。”
赌场里不允许携带武器和武力机关不过只要是规则,就有被破坏的时候。保镖的目光远远落在那伙人身上,面色果然一惊,来不及多问,冲不远处同事喊了一声,几人一起快步赶了过去。
米莱狄几步冲上楼梯,紧紧攥着扶手,屏息等待着。
就在那一伙人推开荷官、抢过扑克牌一张张翻看起来的时候,保镖们也到了。一开始,还只是双方之间的口角和小骚乱然而在他们发现了涂得黑黑的牌角之后,就好像热油里溅了水,情况登时控制不住了,没过一会儿,一台机关就被横飞出去的保镖给撞歪了。
桌子在尖叫和怒骂声中被掀翻了,推推搡搡之间有人沉重地挨了一拳,几乎在转眼之间,半空中就溅开了一片血。
许多脚步蹬蹬穿过赌场,有的逃,有的赶,有的拦……那伙人像越来越急的漩涡中心,谁触及了都要被卷进去,赌场天花板下回响着嗡嗡的混乱,眼看着乱子越闹越大了。
这样一团混乱,能让她如愿吗?
从一片混乱中,米莱狄几乎是煎熬地等待着不知多久,她终于在一片混杂惊恐的叫声里,听见有人高声喊道:“快去叫汉睿先生!”
那应该是负责人吧?
应了一声“是”的那个女侍应生,转身就朝赌场另一头匆匆跑了过去。
米莱狄心中一凛,仿佛总算再次喘上了气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个机会了,立即从楼梯上一翻而下,急速避开了一路上的混乱冲撞,跟着女侍应生来到了后方一扇不对赌客开放、紧锁着的大门前。
女侍应生手忙脚乱地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她心中着急,门一开就钻了进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身后徐徐合拢的大门,被一只手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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