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她击碎了多少道险阻,米莱狄的前路上,却好像永远也不缺少更高耸、更险峻的山石。
这次拦住她的人,看上去似乎没有一点威胁性。
“……雨甘?”
米莱狄望着那年轻姑娘的面孔,选手介绍从脑海里浮了起来。“你要拦我出线?”
那个看来有一半长安血统的混血女孩,闻言点了点头。
她与西涯度没有丝毫相似,全不像同一个家族的人:她乌发素肤,像长安的白墙黑瓦;无论是五官还是神情,都清淡和缓,静水似的寂凉。
哪怕是敌人问的问题,因为答案确实是这样,所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点了头,丝毫不存示威胁迫之意。
西涯度应该是特地把雨甘留下拦她的;雨甘看上去有多宁静,实际上就有多棘手——尤其是配合她肩上那一只机关隼时。她闪转探夺,动作行云流水;机关隼俯冲勾抓,每一下都刁钻之至。二者的配合将米莱狄逼得形容狼狈,连生险象,却丝毫没有犯规之虞。
说来也怪;不论是材质还是形重,米莱狄只需扫一眼,就知道那机关隼是个绝佳目标,按理说肯定会响应手杖命令才对。然而不管她如何尝试,机关隼竟始终对“命运的捉弄”没有半分反应。
难道手杖出问题了?被罗更摔坏了?
如果无法阻止机关隼,那么“命运的捉弄”就会被它一直压制;不管米莱狄召唤命令什么,都可能被它干扰打断。
“它应该是海都发行的武力机关之一……”她不敢掉以轻心,紧紧盯着一人一机,说:“但它的特性表现,好像不太一样啊。”
雨甘抿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米莱狄不动,雨甘就也不动,只是她不着急,米莱狄却耽误不起。高塔家几人似乎去交割分数牌了,等他们一回来,自己岂不是又陷入比刚才难十倍的局面里?
远处不知是谁在低声呼喝道:“谁还没把牌子交上来的?都凑一凑,人留下没用,牌子留下就糟糕了!”
有一部分观众席上的人好像听见了,顿时响起了喝倒彩声;那人仍知道要避人,声音顿时更低了,听不见了。
看来他们是打算让所有分数牌都离场,将她单独留下,慢慢磨到最后了。
在梦生族人的教训之后,其他人正把各家的多余牌子凑在一起,让尽可能多的人都出线;否则再怎么对米莱狄围追堵截,如果她能一转头从别人身上夺来牌子,也没有意义。
在西涯度——不,委员会的意志下,所有人都在切断米莱狄的路,想要一起将她逼入绝境里去。
怒意还不及在心中成形,却忽然令米莱狄一个激灵。
他们还没发现,他们已经将一条完美的出路,展露在自己眼前了。
“想来拦我,”米莱狄一笑,有意向雨甘挑衅道,“就试试吧。”
当米莱狄朝小酒馆急奔而去时,雨甘与机关隼同一时间,一左一右地袭上了她身后。
她早有准备,听准风声,手杖全力一扬,正好砸上机关隼,将这精密沉重的机关给打得沉沉一歪;在雨甘操控它重新稳住身子的时候,米莱狄一转身,绕过了不知从何处突然扑出来的栗唯——她太轻捷迅巧,以至于栗唯差点和机关隼撞在一块儿。
那小酒馆靠在大厅一侧墙上,仅有几座和一个吧台;米莱狄纵身翻过吧台,滚跌着一落地,不敢耽误,立刻抽出了空心手筒。几乎是同一时间,空中就蓦然扑下来了一片阴影,长翅舒展,脚爪雪亮。
那一刻她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人处于危急与激变时,视野好像都一块块破成了碎片。米莱狄只能咬牙将手筒迎上去,凭感觉,将手筒中吐出的尖束粒子扎入了机关隼的肚腹。
一线仿佛是被烧灼过的淡蓝,蓦然泄进了空气里。
它淡得如同余光边缘的一个幻觉,却拖上来了一个米莱狄许久不曾回忆过的远梦:上一次看见这种蓝,闻见这种烧灼气,还是她最后一次走在污染晶山中的时候。
那时,伊丹还活着。
哪怕是在如此情景中,米莱狄也恍惚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气味已经与妈妈深深纠缠在一起了,好像这气味在,妈妈就也还在。
……她明白为什么机关隼对“命运的捉弄”毫无反应了。
趁机关隼在空中一歪,米莱狄一脚踹在它身上,将它踹得倒飞了出去。那机关隼制作得严密结实,加之接触时间不足,她用手筒好不容易切开的那一线裂口,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叫人压根看不出里头的异样——毕竟是如此忌讳之物,那抹蓝被掩藏得近乎天衣无缝,只有第一次撞击时,才泄了一点点蛛丝马迹,又恰好遇上了对结晶这么熟悉、这么敏感的米莱狄。
雨甘冲入小酒馆,还未有所动作,米莱狄用几个字就将她定在了原地:“污染结晶?”
黑发少女面上神色一绞,涟漪就急速消散了。“什么?”
“如果我彻底打开它,应该会发现一个用污染晶做的机关构筑模块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雨甘叫回机关隼,皱眉看了一眼它的身体,将它关闭了。
栗唯与娜娃此时也朝小酒馆压了上来;但不等他们靠近,雨甘却忽然转头吩咐了一声:“停下。她交给我来解决,你们等在那就好。”
这是……不愿意让他们听见污染晶的事吗?
米莱狄转头扫了一眼,发现从自己此时所站之处,恰好就能看见二楼微微倾出身子的西涯度。
不……不对。
她收回目光,看着雨甘喃喃地说:“我知道了……做这件事的不是你。不只有你。”
尽管海都一圈都环绕着污染结晶,但是将它处理提炼等一系列过程,单靠个人是很难办到的;更别提仅仅是把污染晶带入海都中心区,就已违反了不下十条法例。
“用污染结晶来制作武力机关,是家族的意思吧?”
雨甘笔直站着,尽管神情一动未动,却好像有什么阴影从水面下一闪而过。
米莱狄几乎想笑。
这些海都的议政家族啊……一面要人以性命相填,阻止污染结晶侵入海都;另一面,却悄悄将污染结晶用在机关中,对此可能造成的后果置若罔闻。
如果米莱狄能够办得到,她真希望将海都每一个议政家族的假笑都剥干净,远远扔进海里去,就连审判家族——西涯度说对了,她天性中就没有对权力与阶级俯身的顺从——连审判家族,米莱狄也想以双手撕碎。
等等,审判家族?
米莱狄脑海中一亮。
她感觉自己就快要颤抖起来了,不是愤怒,不是害怕,而是愉悦。她面对庞然大物苦苦支撑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它露出了一丝破绽——原来如此,原来这么简单。
米莱狄重新抽出手杖,往前迈出一步。二人之间仍有一两米远,雨甘一动不动。
“让开,”她说。
雨甘摇了摇头。“表兄西涯度的命令,不许你出线。”她顿了顿,又说:“你猜的很多,却是错的。不过,你也不可能再碰到我的机关了。我不用它,一样可以拦住你。”
米莱狄笑了。“据我所知,因为今年有了我的搅局,各大家族得分少了很多,包括你们处刑人家族也是一样,对吧?”她近乎友好地说,“除了已经出线的西涯度之外,只有你一个人凑足了六十分。另外二人,我要是没看错,应该总共只剩一块牌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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