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沉战开赛当日,独自坐在飞行机关中的米莱狄,出奇地平静。
附近的天空里,是一架又一架同样从海都出发的飞行机关它们肚腹内装着参赛选手、记者以及一部分中签的幸运观众,形成一片航队,一起穿破云海,徐徐驶向目的地狂想岛。
阿米莉亚说的不错,这确实是她迄今为止最大也最可靠的机会了。
即使大家都是同一只手底下的旗子,只要抓住这机会,她就能成为棋盘上的国王。
米莱狄好像自降生之日,就在为了这一天做准备:要么得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当这一日来临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就连天气仿佛也预感到了今日的厮杀:明明是夏日,狂想岛上却是一片阴天灰海,头上压着一层凝固纠缠的厚厚云层,仿佛孕结着无限欲坠不坠的沉沉风雨。
岛上凌厉来去的长风,击散了棕榈树叶,吹卷起漫漫灰白的沙雾从石壁上倾泻下来的一片野花,好像紧紧缩成了一团,苦苦等待寒风松开双手。
米莱狄走下地面,耳边却仍回响着引擎的微微轰鸣她往天上望了一眼,还不等问,身旁的工作人员就殷勤地解释道:“狂想岛面积小,悬浮在半空中,用上远影折射机关,就能把整个岛的赛况都收入眼底,所以观众和记者都会留在半空观赛,不下地面。”
他看着米莱狄时,就好像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传说中的猛兽一样,又惊叹又小心。
“茶罗斯在上面观赛吗?”她问道。
“高塔家族长?我听说是在的”
米莱狄点了点头。“走吧。”
他说的不错,狂想岛确实小极了从港口到岛中心,即使是徐徐步行,也只花了二人半个小时。
审判家族派阿米莉亚来谈判,确实是再适合不过了。她好像没有表情,也感觉不到温度,即使站在寒风里,也是一身相似的笔直套装只是瞧着与砂土地、灌木丛实在有些格格不入。
“欢迎各位幸运的选手,进入最终击沉战。”阿米莉亚扬声说道,“请站在写着名字的地面标记上。”
米莱狄一路上除了工作人员谁也没看见,此时才发现其他选手也由工作人员领着,陆陆续续地从树林之间现出了身影。每个人都从不同方向的小路上,慢慢地走进了这一片林间空地他们的标记互相间隔了三米左右,恰好形成了一个圆圈,中心是阿米莉亚。
当罗更出现在对面的时候,米莱狄的心都轻轻颤了一下。
哪怕是爱侣,恐怕也不会像他们这样如此日思夜想着对方了至少米莱狄在过去几天里,已经将今日的重逢想象了无数遍。她与罗更的目光一碰,顿时绞住挣不脱了,好像谁先撕扯开,就会被裂下去一大块皮。
刚刚入赛时那一个怒气蓬勃、眼神鲜锐的少年,也被折磨得阴沉黯淡了几分,连发色都从明亮的金红变成了暗暗的、血似的沉红。不知是焦虑、担忧还是后悔,让他在过去几天里,将嘴唇都咬得深红斑斑。他仿佛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开赛后,如何才能第一时间压制住米莱狄。
那么,就来试试吧。米莱狄垂下眼睛,望着自己的双手,心想。
她真希望茶罗斯能好好地看着,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是如何一点点滑向失败,每一下挣扎都只是可怜,看着他的未来被她的双手掐住气管,断送在这一个海岛上。
从米莱狄的左侧树林里,麦芽像只蜂鸟似的从林叶之间扑了出来,灵敏得好像是从风里滑落下来的。她作为唯一一个必须要击败外家族选手的人,似乎有点无措,来回看了众人好几遍,仿佛在试探,又像是在等待。
站在她身旁的梦生族长倒是灰头土脸、神色难看。他试图将其引入圈套的人,如今好好地站在击沉战里他担忧之下,一眼又一眼地扫向身旁,好像要确定自己家族人还在才能安心,恨不得能那年轻男人揽在胳膊里似的。
雨甘却有点儿奇怪。
人人的神情都紧绷着,可雨甘却反而仿佛中了魔一样:她往常缓和平淡的神色,此时点滴不剩,眼睛圆睁着打量四周林地,好像一个满心惊诧新奇的孩子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此有趣,让她连眼前的比赛都忘了,米莱狄却看不出来。
最后一个从林间走出来的人,是西涯度。
尽管离上一次见到他才过去了四天,西涯度身上却似乎产生了某种变化。
他原本就缺少人类的温热气,现在他身上那一层凉壳却好像更加薄透,即将碎裂一般,马上要压制不住底下的东西了:仿佛云里蕴含着隐隐翻滚的雷,叫人看一眼,好像都会被刺伤。
他强压下去的怒意依旧如此强烈,以至于站在他两侧的选手满脸都是难受,各自往旁边稍稍退远了一点。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米莱狄忍不住挑高了一侧眉毛。
“下面请让我为大家说明一下本次最终战的规则。”阿米莉亚依然是同一套开场白,“如诸位所见,整个狂想岛都是最终战的战场。
“游戏胜利条件有两个,一是游戏结束时,本家族只剩自己一人二是必须击沉来自同家族的至少一人。也就是说,最后胜利者手上应该有至少两块徽章,一块自己的,一块同家族中另一人的。任一条件不符合,该家族都将自动失败,明年不产生族长。
“每块猎人徽章上都带着家族标记,夺走他人肩上的猎人徽章,就等于将他人击沉了。不过,在两小时的游戏时长内,猎人徽章不管换手几次,都不作为评判标准,只有在游戏结束时,徽章的存否才说明了选手的状态。”
而麦芽作为家族里唯一一个出线选手,就必须击沉外家族的两人。
“游戏结束号角响起的那一刻,所有选手身上的徽章情况,就是本次比赛的最终结果。从我们的远影折射机关图像中,能够精准判断徽章归属,请诸位毋需担心。即使是号角声响起时二人正在搏斗,抢到徽章的时候号角声结束了,那么抢来的徽章仍旧无效,还是算另一个人的。”
米莱狄一怔。“搏斗?”
阿米莉亚扫了她一眼。“是的,”她好像知道米莱狄想问什么,“本次游戏对于抢夺手段不作局限,劝服、偷盗、收买、骗取当然也可以施展武力抢夺。”
米莱狄忍住了想要皱眉的冲动。二人即使身高相差不远,但论体力与力量,她能与罗更相抗么?
站在她十来米远处的罗更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一丝得意喜悦,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一团无形的黑暗风暴,正在那儿等待着米莱狄。
与她一样生出忧虑的,就是麦芽了。
麦芽一看就是很难从肉搏中占便宜的类型:她又轻又小,蜂鸟一样,感觉都挨不起一击此时听了这话,她的胳膊都紧紧抱起来了只是她目光一动不动,那股不惜破釜沉舟之势,却更比刚才更坚定鲜明了。
米莱狄朝她望去的时候,麦芽也正好转过了眼睛,二人目光遇上了。
米莱狄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肩上的徽章麦芽生出了几分困惑,显然没明白。
“除此之外,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头上悬停着数十架飞行机关,它们不仅是观赛台,同时也是我们为各位选手提供物资的途径。”阿米莉亚平淡地说,“在比赛开始后,从飞行机关中会落下各种机关物资。首先能抢到的人,自然就比晚一步的人占据优势。正如诸位所知,从天空中降落的物资中,也会有各位提交上来的一件物品。”
在开赛之前,就有工作人员上门收取过东西:每个选手都可以提交任意一件物品,开赛后由委员会投放到岛上因为只能有一件,“命运的捉弄”就不得不被排除了。它需要指环激活,可是参赛选手上岛的时候,连多一片纸屑都不能有。
这个设置同时也意味着,别人有机会先一步拿到自己的东西。这样一来,交上去的东西就必须是一件能在自己手里发挥功效,但万一落在别人手里时,却是完全无用的符合这个要求的东西,米莱狄根本没有。
“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阿米莉亚的这一句话,登时扭紧了所有人的发条。梦生族长忙问道:“夺到徽章后,能否提前退出?”
“不能,”阿米莉亚答道,“否则视作弃权。”
梦生族长的眉角、眼角都微微地沉了下去。
“我有问题,”麦芽声音紧紧地问道,“没拿到机关之前,我可不可以用岛上的东西作武器?”
她一边说,目光一边从附近几个族长的身上慢慢压了过去。
麦芽的问题不仅是问题,其实也是一个信号:她在告诉其他家族族长,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夺得足够的徽章。
如果能好说好商量地匀给她两个目标,那么自然最好,可如果不能,麦芽拼了命去夺时,是不会顾忌自己在夺徽章的过程中,造成了什么样的连带伤害的这绝不是米莱狄想多了,从那几个族长的脸色上看,他们显然也收到了同一信号。
只要她有这份决心,那就好。
“当然可以。”阿米莉亚平稳地答道。“还有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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