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极轻,但严杭就在她身侧,如何察觉不到?
忽然之间,满腔怒火止了烈烈声息,如被驯养的猛兽,乖顺得没有威势可言。
他理应趁机发难,得理不饶人地从秦家身上剜下块肉,让“严杭”这个奸名再蒙上一层血光。
但望着秦珘乌润的后脑勺,他失语了。
他明知在场多少豺狼虎豹,稍有不慎就会被揪到蛛丝马迹,但他突然地想抛开枷锁。
他踽踽独行至今,未敢尝过受人庇护的滋味,但在此刻,他想任性一次,趁还有人能为他善后。
严杭微微低着头,没有去看任何人的目光,就如一个被秦珘“强行”摆布的,令人悚惧的提线木偶。
在被拽上轺车后,严杭才缓缓地侧头看向那些阴暗的视线,眼中是出自他本心的,宛如实质的杀意。
秦珘确实不需要想后果,现在秦家担得起,往后他更担得起。
直至轺车驶入山林,秦珩也没回过味来,计划是这样的?
不应该是秦珘先惹胡贵妃,再拂皇后的面子,然后皇上扯出严杭,让她退无可退,只能认了?
严杭什么意思?他说可以把妹妹分他一半,是字面意思!
轺车里,严杭默不作声地看着沿途风景,没有搭理秦珘的意思。
秦珘忐忑地偷瞄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扯了扯他衣袖:“严杭?”
严杭头都没回,见他打定主意不理她,秦珘咬了咬唇,身体一倾,整个上半身都斜在了他身前。
“你就没有想说的?”
不足寸尺的距离让严杭想忽视她都难,他猛地转过头:“说什么?”
秦珘因他凶戾的语气惊了下,半晌之后她弯眸浅笑:“你没生气呀?”
“二小姐从哪看出来的?”
秦珘盯着他看了会,说不出个所以然:“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这都不生气呀?”
严杭不知她哪来的敏锐,讽道:“我气死了有用?”
“没用……”
看着她心虚的样子,严杭气不打一处来:“与我站在一起,滋味如何?”
想起先前如芒在背的滋味,秦珘皱了皱眉,“又不是我想的,别人惹得起胡贵妃和皇后,也惹不起皇上,我还是得和你一起。”
严杭一怔,竟接不上话,她究竟是有多敏锐?
“我猜皇上在后头等着我呢,你说他为什么非要把我和你凑一块?胡贵妃和皇后是为了皇位,他图什么?”
严杭沉默到秦珘纳闷起来才道:“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还有你到底为何去上书房?我今天看到乐景权和皇后,突然想到乐景棋还小,乐景枢流着西梁的血,太子只能是乐景权?哪用得着你定。”
严杭回答不了也不敢回答,他突然觉得,让秦珘搅进来实属大错特错。
她该聪明的时候糊涂得让人咬牙切齿,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偏灵透得让人惊惧。
他不说,秦珘就胡思乱想起来,灵光一现地瞎扯道:“总不是想我嫁给你,等他驾崩,让我借秦家之势保你一命吧?”
秦珘说完自己都无语了,皇帝自己都没命了,还管严杭的死活?不在临死前杀了严杭这个骗子,就是皇恩浩荡!
但看着严杭莫测的脸色,秦珘渐渐地瞪大了眼,或许真有可能?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严杭的五官,语不惊人死不休:“你不会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要不然皇帝六亲不认,偏偏对他这么好?
严杭还以为她要说出让他招架不住的话,结果听到了一句“惊雷”,他讳莫如深的神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
“你想多了……”
“哦……凭你这张脸就没可能。”
“……”
“不管因为什么,我可告诉你哦,你们打错算盘了,我巴不得严家满门抄斩呢。”
“……”
“虽然我没躲着你,不代表我不想你死,你……”
秦珘话没说完,就被严杭用食指戳上了额头,严杭不敢再与她掰扯这些,生怕她再灵机一动,扔出几个“惊雷”。
他指上用了力气:“要我教教二小姐何谓矜持?”
秦珘眨了眨眼:“我跟谁学也不跟你学。”
要是像他那么闷,噫——
严杭恼极,索性也不拐弯抹角提醒她了,直接道:“现在也是我骗你到我怀里,被我欺负的?”
秦珘后知后觉地瞧了瞧两个人的姿势,她轻手轻脚地,若无其事地坐直了,然后就噤声了。
“是我欺负了你,你心虚什么?”
“……”
“要不要折回去,和秦将军告个状?”
“……”
严杭还想再乘胜说几句,但看着秦珘窘迫的样子,抿了抿唇不作声了。
那些重话不该由他来说,他也想秦珘长大得再慢一些。
他以为秦珘会就此安分,可才没过多久,衣袖又被扯住了,严杭悔不迭地转头,听秦珘道:“你说,我该怎么和江容道歉?”
秦珘问得很小声,她本来今日没想着这些的,被严杭一提醒又记了起来。
若花朝那天的人不是严杭,她大可与乐菱和苏锦瑶说,秦珩也可以说,偏偏是严杭……
严杭木然了很久,哑声道:“你问我?”
“不行?”秦珘被他看得羞恼,一身软毛都炸了起来,“要不是你,我就回去找江容了!哪会发生那些事!”
“怪我?”
秦珘被问得哑口无言,又不愿承认,小声嘟囔道:“你每次都出现得正好,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先招惹的都是你吧?”
“那又怎么样?”
严杭被她心虚还理直气壮的模样弄得无奈,涩声道:“若想不到,就等明年花朝,他不会生你的气。”
他哪配。
“那还有一年呢!而且我明年要去边境,可能陪不了他了。”秦珘揪了揪头发,突然发恼地踢了严杭一下,“都怪你!”
严杭默默地认下:“你……舍得离开他?”
“我只是喜欢他,又不是为他活的,再留下去我还要不要当将军了呀!哎呀,我是问你怎么道歉!”
想到她一向没心没肺,却为江容纠结了十日,一颗心都是江容,严杭就难以控制地生出气闷,忽然地“言不由衷”。
他道:“我所认识的秦珘,敢作敢当,花朝的第二日就会进宫坦白,你不敢面对的是自己的错,还是他匆匆回宫和荷包的事?”
一直未能清晰的事,被严杭直白地剖开,秦珘下意识反驳:“你胡说什么!”
严杭不依不饶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怕听到他的解释,我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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