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中上下两层几乎是孑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不同于楼上的寂静,下层忙中有序,往来的人多得几乎可以媲美大朝日官房屋檐下行走的宫人和官吏。 浩如烟海的信息通过隐秘的渠道汇总到这里,然后连夜汇总分析出结果,第二日根据部署将命令分发到应该去的地方。经过几天的观察和摸索,程疏晏已经弄明白了铜雀台究竟是怎么回事。 铜雀台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这里其实是个信息中转的枢纽。南来北往的信息都在这里汇总,根据真假选择去处。 为了保证隐秘,就连建筑的工人都换了好几波,而且同时让他们负责附近好几座类似宫殿的建造事宜。 即使现在把这些人都召集起来他们也未必能够回忆起当初造铜雀台时究竟是什么样的章程。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局就已经设好,严阵以待,绝不放过。 这是他第三次来,却始终没有听见楼上有任何动静,也许上面根本就没人,这只不过是另外一个谎话。 襄王整天忙着上山下水根本无暇顾及铜雀台中究竟在做什么,即便如此这里的人仍然能够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是一个运转严密的机器,里里外外都被设定好了规矩,没有人能够无视规矩擅自更改。 “程大人,这是今天的信。”托盘里装着三个竹筒,红色的送往京城,紫色的送往北境,黄色的送往西边。 “王爷这几天没来吗?” 侍从没有回答,似乎只会说三句话。 “程大人稍等。”“程大人这是今天的信。”“程大人慢走。” 程疏晏拿起竹筒就要走,却在这时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闷响。 一直面无表情的侍从也变了脸色,连声催促他离开。“程大人慢走。” “楼上出事了。” 侍从没说话,却抬手把他往门外送。 “你应该知道楼上的人活着才有铜雀台,不会有人比我更适合处理这件事。” 侍从迟疑了许久,几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才有另外一个人过来说“程大人跟我来。” 悬挂在四角的巨大灯笼缓缓下落,精铜打造的笼子出现在东南角。有人搬来梯子放在笼子前,爬上去之后会有人转动木轴拉动笼子上升。 因为四只灯笼同时活动,没有找到窍门的人即使明知灯笼就是机关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入口。 笼子缓慢上升,停在一扇门后。侍从用钥匙打开门的瞬间跌落在地上的人影让程疏晏心头一紧。 “神女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看看她,她从梯子上摔下来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瞬间安心,然后发现躺在地上失去知觉的人是小桃。 原来刚才小桃爬上梯子拿东西,一不小心踩空摔下来,这才让楼下听见动静。 “需要找大夫看一看,神女稍等,我先送她下去。” 幸好是虚惊一场,侍从为难地看着程疏晏,云梯只能坐两个人,现在小桃又晕了根本不能自己站着,原本就不大的笼子更显得拥挤。 “大人就在此地稍后,我去去就来。”他默默点头,听见门被锁上的声音。 温如意慢慢地捡着散落一地的东西,突然看见身边多了一双陌生的靴子。“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神女也会做这种事情吗。” 她瞬间僵住,握紧手中的东西不敢抬头。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装作不认识我。” 她缓缓起身,将摔坏的珠钗放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段时间了。” 相顾无言之下,温如意轻声说“听说你高升了,恭喜。” 温暖的光从窗口照进来,显得她是十分清瘦。屋里很只有一个小小的茶炉,能够烧水。 这里甚至还没有她在王府时住的屋子一半大,她却已经在这里住了五年。 “为什么做神女。”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不然他要怎么告诉自己这是报应,是她当年放弃自己的报应。 “我见过王妃了,她好像很恨我。” “你走之后不知是谁说我是个祸水,让你和林乔松反目成仇。依皇上的意思是要小惩大诫,后来王爷求情才改成带发修行。” “带发修行和神女有些区别。”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当然不一样,在山中修行至少和被人关起来不一样。 “反正都是斩断姻缘,也没什么不同。” 程疏晏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钥匙的声音,下一刻就听见侍从说“请程大人跟我来。” 临走前回头时只能看见她一个人站在窗户边望着外边出神,侧脸清瘦,无悲无喜。 这和他希望的不同,就算没有悔不当初,至少也应该有些触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楼下已经恢复了平静,侍从暗暗地擦了擦冷汗说“今日之事还请程大人守口如瓶。”要是让王爷知道他们都要死。 “这是自然。”程疏晏接过竹筒转身就走。 身后的侍从这时才起身,眼中闪过几丝意味不明的担忧,楼上安安静静却让人心中不安。 她的境况应该是个秘密,无人知晓的那种秘密。 三日后程疏晏再次来到铜雀台,发现这里的气氛很古怪。 襄王身上的神官服歪歪扭扭地穿在身上,连系带都是随手绑了一下,斜倚在扶手上打哈欠。“没人帮她穿衣服?难道她自己不会吗。” “神女的衣服十分繁琐,一个人穿不了。” “难道她以前都不穿吗,怎么这么多事!”襄王烦躁地扯松领口,时间不多了。 突然看见程疏晏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颐指气使道“你去给她穿衣服!” 程疏晏诧异地看着他,听见他说“他们不敢,你去。” 铜雀台里的人虽然不见得全都相信神女,却不妨碍他们存有敬畏之心。 毕竟那些贴在门外的箴言都实打实都是她写的。 “男女授受不亲。” “行了,别说这种没用的话,耽误了吉时才是要命的事。”襄王随意道“她不敢怎么样,你帮个忙就行。” 精铜的笼子中程疏晏思绪万千,没想到再见会是这种情况。想着便自嘲一笑,当初有婚约的时候还谨守礼教,现在没有关系了反而要做这种亲密的事,真是可笑。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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