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咔嚓几声机括弹响,这间仓库竟摇摇晃晃地与船身主体分离。
原来,仓库本是条嵌锁在画舫腹中的小船,衣拾叁触动机关,小船便从主船脱出。
萧弋同那排死气沉沉的少女,不时随小船顺支流漂远,衣拾叁则带田澄留在了主船上。
画舫航行多时,早已离开了地下水域。
小船没了遮挡,直射而下的天光刺得萧弋眼睛一痛。这还是他穿进书里以来,头一回见到太阳。
支流水浪湍急,萧弋再回首时,已瞧不见衣拾叁的画舫。
那条不为人知的水脉,竟从幽深地底,直通金陵郊野。
小船随波逐流,萧弋寂坐船头,任微风拂面,满目草木葱郁、山峦起伏。
他望着水岸边的莺飞草长从眼中急速退去,又见小船上的这群少女,有人睫毛微颤、有人口中呢喃、有人手指挛缩,都渐渐有了苏醒迹象。
把小船停靠在岸边后,萧弋又隐约听到远方传来人声,过不片晌,就见几个身着锦衣卫官服的身影,在林间小路上若隐若现。
萧弋略一思忖,悄悄地藏身草丛深处。
不一会儿,那几个锦衣卫便走近水岸。瞧模样,几人都是岁数不大的年轻人,个个英伟郎硕,看官服品阶,却又只是低层的校尉。
他们言谈间总在提及沈夜,可知沈夜应早已离开了地下角斗场,他们就是奉沈大人之命,前来搜寻金陵少女失踪案的幸存者的。
既预判出角斗场有生还之人,又预判出生还之人或将出现的地点。萧弋侧耳听着几人对话,说不叹服是假的。沈夜这种全知全能的人存在于世,当属神迹了吧。
这一带人烟罕至,那艘搁浅的小船便格外乍眼。
锦衣卫几人很快就发现船上的数名少女,形貌皆与失踪者相似,均大喜过望。
少女中也陆续有人揉着眼睛坐起身,一面懵懵地茫然若失,一面对上锦衣卫大人们关切的眼神,一个挨一个被搀下小船。
萧弋在草木深处静眼旁观,总算稍作心安。
锦衣卫的这几个小伙子,肉眼可见的正直肃穆,想必都是沈夜信任之人。姑娘们获救后何去何从,这几人应会安排妥当,犯不着他再操心。
唯独一件事儿,萧弋还在琢磨——沈夜本人没有亲自前来,那他现在,会是在哪儿呢?
救援工作稳步推进,萧弋等到众人远去,却也过了起码一个时辰。
孟夏的午后,日头已相当毒辣。
萧弋走出遮天蔽日的树影,整个人曝晒在艳阳下,才觉得耳根清净,身上的寒意,也不似先前那般折磨。
一时间,溪涧淙淙、蝉鸣声声,躁动的世界复归和宁。
萧弋顺从流水的方向缓步而行,走得累了,便停下脚来休息。
偶然间,他又望向了溪水里的自己。
那张面具他还戴在脸上,白猫的倒影在水波中变着花地荡漾,笑得诡谲又狡诈,怎么瞧怎么妖气森森,好像随时都能龇出满嘴的獠牙。
原身不见得心灵手巧,只取一小绺头发,在脑后挽了个最简单的女髻。
这发髻不饰簪钗,只拿条布带系着,早因历经磨难而松垮不堪。
剩余的大把发丝,便全都随意地披散,风一吹,立马摇曳生姿。
萧弋再瞧瞧脖子上干涸的血痕,便蹲下/身来,拿手撩起溪水来清洗。
怎奈泉流清冽,又激起他一身寒潮,就像凛冬里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凶残地肆虐起心房和肺叶。
萧弋一阵低咳,忍不住取下面具丢到一旁。
待稍缓过点劲儿来,他却又感到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人影。
这人就好似一缕缥缈的轻烟,从九重天外移形换影而来,超逸而旷远,清涟而脱凡。
来人离萧弋不远不近,就像是会用隔空取物的术法,只在一瞬,便卷走了那副白猫假面。
罢了。
该来的总会来,想躲的躲不掉。
“沈大人,何故不问自取?”萧弋背对来人,苦笑着站直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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