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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弋领旨谢恩,无言轻叹。想必掣云叟预谋已久,不管谁来当这个无念阙的领主,他都会派衣拾叁去监视。与田泫不同之处仅在于,这一回,衣拾叁从有血有肉的活人,沦为了无思想无感情的傀儡。

退出无象殿去,衣拾叁一如僵尸般跟在萧弋身后。

掣云叟冷睨二人无影,而后撩动珠帘,俯身在往生楼主耳畔,阴恻恻地低语:“楼主以为,你我二十年的筹谋……是否,已到行动之时?”

萧弋沿通天大道往下走,半道上又与一旁岔路来的一人巧遇。

那条路与大道相连,沿路往里走,就是往生楼的无垢坊,是楼中专司财政的地方。

萧弋瞧那中年人长相,猜想此人正是无垢坊的领主,吕烨。

原书中,无垢坊领主的头衔谓之“司禄”,往生楼众均称吕烨为吕司禄。

跟田泫一样,吕烨多年前也曾于大邺亲军都尉府任职。

说起来,他二人投靠往生楼,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敖族那位年轻人,”吕烨笑吹两撇小胡子,“啊不对,现在应改口叫声‘萧司非’了。恭喜萧司非、贺喜萧司非,入我往生楼尚不足一年,便高升领主之位。萧司非这般受楼主与代理楼主器重,当真少年英才、前途无量啊。”

这人嘴上说着客套话,但听着阴阳怪气的,总给人感觉暗含讥讽。

“吕司禄言重,我初担此职,毫无经验,以后还请吕司禄照拂提点。”萧弋身子不适,并不是很想呛风冷气地同这人社交,虚与委蛇过后,便作势要走。

不料吕烨嘿嘿一笑,以身拦路:“好说好说。萧司非,鄙人眼下,还真就有件事儿想与你商量。”

此人说着胳膊一横,随侍的人就递了本账簿到他手上,他哗哗翻着书页又道:“鄙人不才,楼主将无垢坊交予我打理,我却怕要辜负楼主厚望。”边说还边惺惺作态,远眺南方,悼念了田泫几句,“沄朝兄啊,你年长着我许多,原与我亦师亦友、亦父亦兄,我总能忆起你唤我做‘炏华’的神采。你我同袍之宜,我吕烨没齿难忘。可你怎么、怎么就意外去了呢!”

“炏华”当是吕烨的表字,原书中自然也没写过。

吕烨话到此处,锋头一转,手指账簿又对萧弋道:“啧啧啧,沄朝兄还在无念阙时,也不知怎搞的,连续几年上报楼内的账目,都与实缴大相径庭。我念与他曾经情谊,一度替他兜着。可无念阙一夕易主,这眼瞅着也又到岁末,代理楼主已在差人核对钱款。萧司非,你既已身为新领主,恐是得扛起些责任来,你说田司非这漏洞,到底要如何是好?哎,难做哦!”

萧弋扫了眼账簿,浮云淡泊对吕烨道:“我明白了。代理楼主那边,劳烦吕司禄先代为解释。账款方面,我尽量来想办法,不会教吕司禄为难。”

向吕烨告辞后,萧弋便往林影遮掩中的无念阙旧部而去。

别说,这无念阙的旧址,在往生楼内一众琼楼玉宇中,位置也是一等一的得天独厚,既能观山色,亦能赏湖波。

只可惜因长久无人扫洒,这处庭园早就慌败不堪,这会儿又到了冬日时节,满园草木凋敝,殿前梁上多坠着冰凌,透出森森的阴煞之气。

萧弋身前是冷宫废殿,身后还跟着个“死人”,体感实在不够美好。

谁知就在他打量着院落时,殿后山石上,居然蓦地跳下来一只老猫。

这猫一身橘色,腿短到快被肥得流油的身子淹没,却还步履高傲,也不怕人,保不定是在此地占山为王、作威作福惯了。

萧弋见老猫一身绒毛,看起来手感就很好的样子,于是蹲下/身来与猫为伍。反正他也一直被某人叫着“小猫儿”嘛,与同类相处,他可太懂了。

老猫兴许也因久未见人,好奇又亢奋地咕噜噜打滚,使劲儿在萧弋脚边蹭来蹭去。

萧弋揽起猫儿一通乱贴,趁机偷享着猫儿的体温,为自个儿取上暖。

大活物,真香。

一人一猫愉悦交流感情,都有些忘乎所以,就快忽视掉墙下一角,衣拾叁仍像座冰冷的石雕,一动不动受尽寒风洗礼。

萧弋抱着老猫走近此人,轻道:“拾叁,你要撸撸庞太师吗?”

没错,经由萧弋擅自做主取名,打今儿起,这只老猫就已贵为“庞太师”了。

衣拾叁眼神空洞,无动于衷。

“拾叁,你真的活着吗?”萧弋明目张胆地将耳朵贴上此人胸膛。

还好,尚有心跳……

次日,燕京乃至方圆百里,便迎来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

萧弋本想着出山,眼见漫天鹅毛,又不免游移,他这副身子,就别出去自寻烦恼了吧。

再瞅瞅已伫立外间一宿、头发眉毛均挂着霜冻、肩上积雪已厚达寸余的衣拾叁,萧弋暂且放下怀抱的庞太师,硬使出吃奶的力气,扯着衣拾叁缩回了屋里。

既然出不去,那便着眼于提升生活幸福指数吧,萧弋当即展开室内大扫除。

也是奇哉怪也,衣拾叁没等萧弋动手,就先他一步执起笤帚,动作死板地划拉起地面。

萧弋得此人慷慨相助,心安理得地退居二线,逗猫为乐、融雪煮茶。

此后半月,日日皆如是,荒废的屋室,总算有了起居的雏形。

这天久阴放晴,难得见了太阳,但仍有凛风猎猎。

萧弋披了狐裘大氅推门而出,殿前院后却都不见衣拾叁影踪。他转转眼睛,却也不张罗寻觅此人,只捡着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只身去往玄渊前岸。

楼众已知萧弋荣任无念阙司非,没人再敢阻他去路,见了面,甭管心里乐不乐意,嘴上都得问候声“萧司非好”,倒教萧弋好不习惯。

夜色将近时,萧弋随人流鱼贯而入繁华喧嚣的燕京城。

同为千古皇都,金陵有江南烟雨、燕京就有北国霜雪,金陵有工商云集、燕京就有巨擘产业,金陵有精巧佳肴、燕京就有豪门夜宴……

宽阔的街道、雍容的楼宇、大气雄浑的布局、五湖四海的音容,无不彰显着帝都隽迈、和而不同。

泱泱大邺,怎么瞧怎么物阜民丰、政通人和——最起码,表面上是。

原书上说,大邺皇都燕京是座四方城,皇宫紫微垣坐北朝南居正中,北城多达官显贵,南城多贩夫走卒。

御街前的千步廊,是朝廷五府六部的办公地,锦衣卫亲军指挥使司的衙署也在这儿,就紧挨着紫微垣的正门承天门,随时听候一国之君的调遣。

月黑风高夜,整座锦衣卫北镇抚司内,唯独指挥使沈大人一人的书室内,仍燃着火烛。

也是在这时,一束带着大兜帽的黑影,飘悠悠地溜进了北司衙署,轻迅如猫。

这黑影巧妙避过巡逻的小队,看样子是要往坐落于衙署一隅的案牍库去,但经过沈大人书室前时,又顿住了身形。

这间书室的大门虚掩着,沈夜仍在伏案工作的身影从窗户纸里透出来,带着微微的倦意。

黑影逗留稍时,正待要走,房间内却又发生了意外的动静。

屋子里,沈夜的手蓦地握笔不稳,刚蘸了新墨的笔啪嗒跌落在正圈点的卷宗上,溅了桌案一片墨迹。

他突然间感到头痛欲裂,只觉得头颅内地裂山崩,又像被千万只长着利齿的虫子,无情地啃噬着脑髓。

沈夜紧拧着眉宇站起身来,一不小心将桌上的砚台打翻在地。只见他表情极度痛苦地踢开了身后的椅子,趔趄着远离书案几步,却又撞翻了摆在一旁的茶几与架子。

最终,沈夜将六斮剑搂在怀中,独自立于室内的空旷地带,低低地垂下了头,之后便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有那么一瞬,他简直像个假人。

屋里发生的这一幕,恰巧都被那黑影从门缝中一览无余。

黑影似是踌躇了一会儿,随后便静悄悄地推门而入,小心翼翼朝沈大人走去。

然而,就在这影子快接近沈夜的那一霎,沈夜却又忽然抬起头来。

素来清冷绝尘的沈大人,此时竟目露凶光,如野兽般充斥着非人的杀气。

黑影还没来得及撤退,沈夜已经六斮出鞘。剑气呼啸,直将黑影头上的兜帽掀起。

原来这个胆大包天夜闯锦衣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弋。

沈夜却像是一点认不出萧弋来,手腕一翻,剑尖已直抵萧弋胸口。

说来也怪,沈夜这记攻势虽凶蛮,却似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举动,萧弋想要避过,也并非什么难事。

他匆忙闪躲,一个拧身绕到沈夜身后,打算逃之夭夭,可下一个瞬间,却又见沈夜双目闭合、行动戛然而止。

一喘气儿的功夫,沈大人就又像是睡着了。

一切都是那么突兀,那么难以用常理解释。

萧弋心下不断思索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一时间也站在原地没挪窝。

他不记得原书里说过,沈大人有过类似“鬼上身”的经历,却记得书里反复提及,沈夜身世不为人知,背后隐藏着天大的秘密。

今天这一出,莫不是与沈夜的身世有关?

等了老半天,确定沈夜不会再次发难,萧弋便摆好椅子,将沈夜架回了桌案前坐好,还很贴心地替沈夜收剑回鞘,并且拾起了地上的砚台,又帮沈夜把屋里的茶几与架子都复了位。

沈夜面色发红,萧弋摸了摸他的额头,立马被烫得缩回了手。沈大人这脑门,打俩鸡蛋放上,准熟。

萧弋不敢掉以轻心,足在屋子里待了半个多时辰。

大冷天的,他甚至从犄角旮旯找出把扇子来,给沈夜扇了好一会儿风,在沈夜脸色回复正常后,又轻轻唤了几声“沈大人”。

不以善小而不为嘛,萧弋脑海中的系统面板上,奖励点数加一。

沈夜虽没反应,但呼吸逐渐平宁,额头摸着也不再滚烫,看起来已与平时无异。

萧弋这才又一次化身为那束如鬼似魅的黑影,从沈夜的书室遁了出去。

这一回,萧弋无声无息地窜进了锦衣卫的案牍库中,点起随身一支小火折子,开始快速抽取架上的陈年卷宗。

今夜前来锦衣卫,他其实别有目的。只不过一时兴起瞧了眼沈夜,没成想又遇到沈大人“中邪”,乃至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

书室内的灯油即将燃尽时,沈夜缓缓睁开了眼。

他并不记得刚才的那阵头痛,还道自己是因为疲累而不慎睡去。可不知怎的,他又总感觉自己睡着的时候,额头上三番两次有着寒冰似的触感。

视线一经移动,沈夜便发觉这屋子里有些不对。不远处的地面上,隐约可见几点黑色的印记。这当然是因为,萧弋在屋子里转悠时,一没留神,脚后跟就踩到了洒在地上的墨渍。

沈夜眼神一凛,起身出屋,看上外间一圈,也静悄悄地进到案牍库之中,仍是一身清冷,不惹尘埃。

黑漆漆的案牍库内,只有萧弋所处的位置,幽幽地能看到零星火光。

萧弋过于投入,已在地上摊了不下十数书简,翻看时还偶有低咳。

察觉沈大人逼近身后,他动作似有一顿,但并未回头。

沈夜立定步伐,静默看上萧弋片刻,清音沉冷:“擅闯锦衣卫北司案牍,你可知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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