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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张开嘴。”温格尔将手伸过去。他走得更近一些。他看见,雌虫将头靠在栏杆上,双脚的脚心几乎贴合着铁笼边缘。这让本来就跪在地上的雌虫,因仰头让腹部、胸口鼓胀起来。而雌虫微微张开的嘴和闭拢的眼睑,就像是在虔诚的等待着某一种恩赐。

温格尔将药片放入他的口中,他影影约约看见雌虫的舌尖轻轻一卷,药片滚入咽喉。雌虫发出吞咽的声音,他皱起眉,有些被噎着了,在轻微地咳嗽之后,恢复了安静。

囚室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温格尔感觉到一种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可能是因为雌虫米白色的躯体,也可能是因为刚刚自己的失误。他下意识地将对方放到和自己同样的身份上,但空旷而干净的牢笼无时无刻提醒他这是哪里,下面应该做什么了。

温格尔拿出吸奶器。他蹲下来,低垂着眼睑,避开雌虫的胸脯,却正好让雌虫看见仿若蝶翼一般的鸦羽。消毒过的吸奶器紧紧贴在雌虫的乳肉上,稀疏的奶汁沿着杯壁缓缓流淌。

“我叫卓旧。”雌虫说道:“卓越的卓,新旧的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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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旧是白蚁虫族的雌虫。温格尔并没有实质性地接触过白蚁虫族的雄虫,但对这个种族的形式有所耳闻。

他们保持着蚁族惯有的高社会制度,以家族姓氏为核心进行社会活动。在家族内部,白蚁保持着旧式的阶级制度。雄虫和雌虫无论性别的尊贵,都共同生活在这一套阶级制度中。

唯一不同的就是,当白蚁虫族的某个家族人口数量达到超负荷的状态。家族会将一部分的雄虫驱逐出家族,在给予少量财产后,迫使对方重新建立起一个全新的白蚁家族。若是有雌虫愿意跟随雄虫,也是允许脱离原有的家族体系,加入到另外一个全新的白蚁家族中。

这种以驱逐雄虫为手段,以新建家族为目标的方式。全虫族也只有白蚁族干得出来。

而从食谱上来说,白蚁虫族是标准的食肉类、杂食类虫种。宴请白蚁族的标准,说是满桌肉食都不为过。

一只标榜自己是素食主义的白蚁族雌虫,说是鹤立鸡群也好,标新立异也好。温格尔在自己的食物仓库里注意了一下,他发现只有2号和13号营养液是不包含任何肉制品的。

但现在去拿给那只雌虫?

凭什么要这么做?

温格尔将收集起来的奶液,存储在恒温箱里。小嘉虹在摇篮床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踢了被子。温格尔给孩子盖回被子,坐在小嘉虹床边,轻轻地给孩子一些精神安抚。他只去了不到半个小时,余下大把的时间除了哄孩子睡觉,也不明白要做什么。

他阅读一会儿关于戴遗苏亚山监狱的历史,又捡起来裹脚布一样的《监狱看守行为准备及其注意事项》读起来。

小嘉虹睡了约两个小时,打着哈欠爬起来。小孩子吃饱后就要睡觉,睡醒了就想要吃。温格尔将放在恒温箱里的奶汁取出来,小嘉虹眼睛都亮了,随后更是抱着奶瓶哼哼哧哧地吃起来。

他吃东西的样子和他的雌父甲竣一样,专注又认真。

“不要吃太多。”温格尔抓着小嘉虹的奶瓶,柔声说道:“你要是吐奶了,雄父会很困扰的。”

小嘉虹咬着奶嘴,死活不放开。见温格尔真的要把奶瓶拿走,他呜呜地哭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一边哭一边还咬得紧。温格尔尝试了两下,在小嘉虹的眼泪下放弃了。

他对这孩子是没办法的。

“好吧,那你就咬着吧。”温格尔说道:“你是最乖的小雌虫对不对?掉眼泪羞不羞。”

小雌虫打了一个哭嗝,拱起屁股翻了一个身。

他很喜欢咬奶嘴,一直到温格尔将他放在玩具摊上玩玩具,都没有松开奶嘴。温格尔按照名单在幼崽分区里找了许久,终于发现熊管理给自己留下的五个奶嘴。

他将奶嘴用开水烫了一遍,杀菌消毒后,花了点时间,让小嘉虹接受全新的奶嘴。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要去清点一下每件物品的备用件数量。像幼崽的奶嘴这类消耗品,当小雌虫开始长乳牙,耗损频率也会是一个可怕的速度。

这些事情本不应该让一只雄虫去做。如果实在一个普通的虫族家庭里,雌君或者雌侍会将这一切打理的清清楚楚,井井有条。温格尔作为一只雄虫,除了家里的大额支出外,从没有关注过类似的小事。

雌君甲竣还在的时候,他在学校念书,家里有雌父雄父打理事务。就算雄父雌父不在,家里也有成年的雌虫兄长会打理这些琐事。哪怕是他自己的私产,有什么私密物件找不到,只需要给甲竣发条消息,对方便会贴心地告诉自己放在何处,使用时需要注意点什么。

雄虫都是这么长大的。

他们有自理能力,但大多数没有独自生活的经验,更不存在照顾人的经验。

社会和学校告诉他们,一只雄虫光是照顾幼生期的虫崽就要花费大量的心思,他们是种族的繁育者,不需要去操心太多的东西。雌虫会保护他们、爱护他们、尽可能满足他们一切的要求。

清点物资这样繁琐,需要耐心的工作的,温格尔是第一次做。

熊管理给他清单,但实际应用中需要什么,缺少什么,有时候是意料不到。“沐浴露一升、洗发露一升、洗衣粉十六升,洗衣机、烘干机、洗漱用具基本都在……一次性可降解餐具、手动垃圾处理器、扫把?”温格尔新奇地发现名单上出现一个早就被淘汰的物件。

“扫把……十把?”

整个戴遗苏亚山监狱建筑群占地五公里,温格尔居住的监控室说是整个监狱的监控室,其实是在卫星站经过改造后,主要监视四个囚室的。从原有的监控系统上来说,他其实只是十六个监控总调配室中最大的一件。

饶是如此,整个监控室、雄虫温格尔目前居住的卧室,他目前就餐所在的公共餐厅A区,储存物资的仓库区,其行动范围就有三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了。这还不算那四个囚室的空间大小,以及从监控室走到囚室的廊道范围。

要是按照标准的每天一次打扫,温格尔一个病弱雄虫就算24小时清洁,他也干不完自己目前活动范围内的清洁工作。

至于为什么不使用现在常见的智能清洁机器人?温格尔在《监狱看守行为准备及其注意事项》上找到了答案:戴遗苏亚不允许出现智能机械,为了防止劫狱和越狱发生,所有系统都是内部网,并且绝大部分的机关和系统都是独立触发式或者手动式的。

智能清洁机器人这种东西,想都不要想。

哪怕是雄虫也不可以违背戴遗苏亚山监狱的规章制度。

温格尔往下稍微一看,果不其然发现了“拖把、抹布”这一类存在。他万万没想到清洁问题居然是自己在戴遗苏亚遇上的第一个问题。

小嘉虹含着奶嘴,一个人趴在毯子上滚来滚去。他微微张开自己稚嫩的小翅膀,被温格尔制止了。“叭叭叭”小雌虫胡乱叫唤着,钻到雄虫的怀里,两眼亮晶晶地,抓着温格尔的衣服要雄父陪自己玩。

寻常的小雌虫一般没有这个胆子。但小嘉虹作为少有的被雄虫亲自孵出来的孩子,在蛋里就感受到雄父的偏爱,破壳后更是有恃无恐。眼下又没有其他幼崽和他抢雄父的关注,简直是无法无天起来。

温格尔连核对清单的工作都没办法做,只能专心陪着小嘉虹玩。

一直这样过了六个小时。温格尔给自己加热了一顿速食餐,又给小嘉虹喂了一次奶,将孩子哄得半睡半醒时,机械提示音响起了:“3号囚推荐进食时间已到。是否进食?”

“是。”

照旧是“3号混合物浆糊状营养液”和100毫升纯净水。温格尔摸着还温热的营养液,带着工具,正准备离开。他才打开门,就听到摇篮床里发出一声哐当的声音。

小嘉虹直接醒过来,抓着摇篮床,眼巴巴地看着他。

“雄父要出去一会儿。”温格尔用精神触角安抚孩子的情绪,“很快就回来。小嘉虹睡一觉就好了。”他是不可能带着孩子去和那些囚犯近距离接触的。

特别是3号囚室的犯罪。

这是唯一一个被完全剥夺行动自由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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