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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清还记得那时的感受。

要离巢的雀儿,将出笼的野鸟,道不尽的欢喜。

她手微微发颤,打开自己的匣子,拿出了自己的卖身契。

这并没有得到自由,只是想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里去。不过那笼子,是她想去的。

嬷嬷并不高兴,这是理所应当的,她是这园子花了好些心血才养出来的,最名贵的东西,最值钱的摇钱树,本应当为园子创造更多的价值。

但嬷嬷拦不住她,因为她有一个了不得的恩客。

她的恩客是个仙人。

钿头击节,罗裙翻酒,嬷嬷在楼台上拨了下直弦,呦呦唱和——‘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所有人目送着她,以最好的风华,走出了园子的大门。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暮去朝来,春花秋月,她一直相信自己是被爱的。她的仙人带着她看尽了灯火阑珊,看遍了万里山河,哪怕他身边红颜来去,美女如云,他还是将她带在身边,只将她带在身边。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她总是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

仙人挑起她的脸,细细端详,久久摩挲,他笑道。

——“美虽美,泯然于众人矣。”

*

言音能感觉到东风清的指尖在耳边漂浮,却始终没有落下,她心如死灰,闭上双眼,等待着脸被剥下那一瞬的剧烈痛苦,可左等右等,也等不到那修罗动手。

行刑前的沉默实在揪心,言音熬不住,索性开口:“求你了,给个痛快吧!”

没有回应。

又等了一会,言音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就见东风清涂着豆蔻的手僵在颈前一寸,眼中神色带着惊惧与戒备,像被什么人勒住了脖子。

言音往后一退,见她没有动静,睁眼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又往后一退,还是安然无恙,脸皮还在脸上。

再往后挪几步,东风清还是那般僵在原地。

担心对方又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把戏,言音不敢转身,就这样倒着往后退了近百米,试探道:“脸……你不要了?那我走了哦。”对方还是一动不动。

得了生机,言音转身就溜,像只逃出猫爪的耗子,可惜这只耗子瘸了腿,跑不快。

就算如此,东风清也还是没有追上去,她背上轻薄的云杉被冷汗浸透,在言音无法察觉的地方,丝丝缕缕的灵力纠缠着神念,漂浮在她周身要害,密不透风,触之即死,令她不敢妄动。

灵力上头的威压毫不收敛,只临身一瞬,东风清便知自己敌不过暗处之人。她与那人的差距,就像方才小姑娘于她的差距一般。

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束手就擒,才有机会保全性命。

僵持数息,而东风清已是手脚发软,只好先开口道:“不知奴家是如何得罪了高人,让高人如此折磨奴家呀?”

声音娇而媚惑,让人听之蚀骨。

四周无人回应,山林一阵静谧,灵力仍飘浮着,威胁着她的姓命。东风清想起刚才那个从自己手上跑走的小姑娘,咬咬牙试探道:“那位姑娘奴家已经放了,不会在追了,求高人放奴家一马吧,奴家再也不敢了~”

清风拂过,伴着枝叶的窸窣声,灵力无声无息的消散了。

赌对了。

居然赌对了。

威压消失,东风清暗松了口气。猜测来人应当还在身后,她转过身,向山阴树暗之处行了个礼,娇笑道:“奴家不知那位姑娘身后有高人护持,冒犯了她,还请高人勿怪……”

“你在看哪?”话未说完,忽闻身后人声传来,声音清朗不俗,入耳便有拨弦之绝,勾悸人心,又无东风清那般造作扭捏之感,似梅下陈酒开封,未饮先醉。

东风清惊觉回首,就见方才的反向,有一人轻袍云衫,立于草木之中,悄无声息,仿佛一直身在此处。

眉眼温润柔和,直直注视着她。

愧不能及。

东风清下意识的遮住了自己的脸面,恐自己这张脸污了来人的眼,突如其来的自卑让她无所适从,恨不得遁地而逃。

有人生在云顶,好似任何污秽之物都不应出现在这人的眼中。

这等风姿。

这等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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