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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来找阿姐的。”姑娘道,“应该是阿姐说的那个朋友吧。”

言音从对话中捕捉到了某些信息,询问道:“安澜雨有回来过了?”

那姑娘的动作停了一下,不自然地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嗯,回来了一下,又走了。”

她搬来一把椅子,拍了拍灰,放到屋子里,对言音道:“这位阿姐,坐吧。”

言音刚想拒绝,那姑娘继续道:“俺们这肮脏地,也荒了好几年了,没什么可招待的。”她拉了拉坐在另一把椅子上的老妇人,“俺和娘去砍些松针来泡水喝,阿姐别嫌弃。”

看这行将就木的老妇人要往外走,言音赶紧扶住,阻止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就是来看看,马上就走了。”

那姑娘将言音的手推开,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口气却有些固执:“阿姐坐下就好,可别嫌弃俺们乡下人不懂礼数。”

言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相携走出屋子,心中不安越发明显,片刻后,她拍拍怀里的小猫,压低声音道:“小喵,这屋子里有没有安澜雨的血迹?”

小猫应声跃下。

这个屋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异味,木头潮湿腐坏的味道,布料发霉生菌的味道,还有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腐臭味道,像是生鲜的市场里无人管理,任其发酵发烂的厨余垃圾。

猫在原地渡步一会,便毫不犹豫的向角落的茅草堆走去。

门外,说是要去采松针的母女却没有走出院子,那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确定那个外来人没有看见,便推开母亲,在一边的农具里,轻手轻脚地拿出了一把老旧的斧头。

这斧头锈迹斑斑,整个铁块都已钝化,卡在上面的斧柄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散架。只是斧面上沾满了干涸的黑色血迹,刃上缺了一块,仿佛是曾用它劈过什么过于坚硬的东西。

老妇呼吸一怵,拉住她道:“妞啊,你,你还想……”

姑娘神色木然:“送上门来的,为什么不要?”

老妇人似乎想要劝阻,那姑娘便将她手挥开:“好了,晓得你什么都不敢,俺自己来。先前那块肉给跑了,你说俺作孽,这回来的非亲非故,还拦着我做什么。”

她拎着手里的斧头,慢慢往屋子里走去,眼中尽是麻木:“还知道带那么大只畜生,可比俺姐有良心多了。”

小猫走到茅草堆边上,冲言音确定的喵喵叫了两声,言音便拿起屋子里唯一的蜡烛。

这堆茅草看起来与寻常草料没什么区别,枯黄柔软,放在角落便可充当床铺,言音抖着手将这堆茅草分层拨开,一眼便看见了其下掩盖的一地已经干涸的血迹。

安澜雨竟是在这受伤的?!

言音心神巨震,手上的蜡烛险些托不住。

身后安澜雨的妹妹走进门来,看见言音蹲在茅草堆旁,便知她已经发现了,脚下仍是毫不慌乱地向言音走来。

她的手浮肿虚弱,却任有握住斧柄的气力,她眼下一片黑影,瞳孔却瞪得发亮,对着言音的背影,将手上老朽生锈的斧头缓缓扬起,还未能举至高处,突然听到一声隐含威吓的嘶鸣。

她恍惚低头,猝然对上一双凶戾的赤金猫瞳,心拍一漏。

……

“啊!!!”

身后惊发一声惨叫,言音转身,就见她的猫凶性大发,将那姑娘扑倒在地,腰背弓起,爪牙毕现,不住地向那人要害处撕咬。

大有要将其毙于爪下的架势。

言音瞥见地上的斧头,将其夺过抄至身后,又担心小猫吃亏,赶紧喊道:“小喵回来!”

几乎打红眼的小猫听到号令,动作一顿,喉咙里发出几声不甘愿不解气的低鸣,澄金的竖瞳中凶性未散,可还是收了爪子回到言音脚边。

长期饥饿导致的低蛋白水肿,营养不良导致的骨质疏松,还有因为吃了稻杆而梗阻的肠胃,地上的姑娘早就奄奄一息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肯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外头的安母听见里头的动静,终于一瘸一拐地跑了进来,看见自己女儿的惨状,捂着脸发出了一声惊恐的惨叫。

言音防备的后退几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你们……对安澜雨做了什么?”

那姑娘脖子溢着血,怎么也没想到像玩物一样的畜生会有这等凶性,认命一样的笑了:“阿姐不都猜到了吗?”

她看向言音的眼神都是妒恨,言音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

姑娘冷笑一声,道:“因为没得吃了啊。”

言音脑子一翁,浑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对啊。

饥荒,饥饿。

杀死归来的孩子还能为了什么?

言音感到一阵恍惚,握紧了手上的斧头:“你们不该这样的……你们本可以……”

你们知道安澜雨有多想念你们吗。

“本可以什么?本可以像她那样在外面过好日子吗?”那姑娘声音越来越哑,“这村子,荒了十几年了,俺那好命的阿姐,早早被高人看上,出去过了那么些年好日子,半点没想过俺们,也不知道俺们过得多苦。”

“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你们的样子,再看看俺们是什么鬼样子!”她不知疼痛地拍打自己浮肿发黄的脸,恨道,“她还有脸回来!还有脸说想俺!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演给谁看呢!”

言音告诉她:“她回来就是为了帮你们的?她可以带你们去正常的地方生活,你们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骗谁啊!这个村子里的人根本就出不去!”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忌,那姑娘突然歇斯底里起来。

“你以为她是凭自己本事出去的吗!还不是正好有个高人路过看上了她,她才走得出去的!外头的雾看见了吗!没人能出去,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你出不去了!你会跟外面一样,饿死在这个村子里!”

“几百年了,没人能出去。你以为俺不想走嘛!你以为俺不想离开这鬼地方吗?!在这眼睁睁看着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我们只能吃树皮,吃草根,吃死人!好不容易来了一群高人,说能带有天资的孩子离开,可他们走遍了全村,只看上了那好命的阿姐,只看上了她一个!只肯带走她一个!任凭俺在后头追,在怎么追都那车都不肯停下!”

“你知道俺们饿了多久吗!你知道这里多久没东西可吃了吗!她也好意思就这样回来,回来多一张嘴讨饭!她不该死吗!”

言音深吸口气,想起原著中的内容:“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别人将她带走的时候,是拿了一车粮食给你们换的。是你们拿她卖了粮食,不是她自己愿意离开的。”

坐倒在门边的老妇人掩面哭泣,地上的姑娘嗤笑一声:“那点粮食够吃几月?你当村子里的人不眼红吗,我们孤儿寡母,哪里抢得过村里的男人。把她卖了怎么了,她已经过完好日子了!就应该报答我们了!”

“为母埋儿,恣蚊饱血,她要是有良心,在俺们杀她的时候就不应该跑!”

她没有跑。

安澜雨没有反抗。

言音想起被安澜雨紧紧攥着的茅草链子,仿佛看见她睡在茅草堆里,静静闭着眼睛,等待着她的家人把斧子劈到她的身上。

多好笑啊,一位筑基期的修士,躲不开一把生了锈的钝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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