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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睁开眼睛,陆文濯伸手从边上的水盆里拿过湿帕子,擦了擦她的小手。

赵子砚不满地哼哼,一个翻身,手一扬甩开他的大手,环住了他的腰。

罢了,就在这歇一宿吧。

大概用不了多久,也就天亮了。

放下帕子,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她身侧躺下。她的胳膊一直搭在他的腰上,竟然也没有惊醒,就这么拥在他身后。

她的身上很暖和,他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很快,像一头有力小鹿。

心跳的这么快,难道是温症又起了?

心下微沉,陆文濯翻了个身,把她捞进怀里。她的身上已经没那么烫了,想必是没有再起烧。

可她这心跳,好像更快了。

或许,女人的心跳就是比男人快。

面色稍微和缓了一点,陆文濯把被子掖得更严实了些。折腾了一晚上,一阖上眼睛,困倦就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

半梦半醒间,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细微的声音。

“陆文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恨我?”

声音模糊的像一缕青烟,又像是叹息,很快消散在混沌间。

这一觉睡得很沉,陆文濯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风沙,有风吹驼铃的声音。日头大的厉害,白光晃眼,天地一片暧昧的昏黄。骆驼的脚掌踩进黄沙,柔软的细密声响。

在这样的天地里,十四岁陆文濯听到了父亲的呼喊:“放下箭!”

他转过头,白晃的太阳填满眼睛,形成无数红艳的光晕。扭曲的光线,刺目的甲胄。如放大般,全部堆砌到他面前。

在这样的光圈重叠间,他看到一个年幼的女孩子。一双浅淡的瞳仁,琥珀的颜色。极白的皮肤,极亮的丝绸罗裙,以及血一样红的眉心朱砂。她站在那里,站在无数刀尖下,用那双浅淡的眸子好奇地打量这一切。

她太过幼小,走路都会跌倒的年纪。

柔软,又异常锋利的年纪。

她的眉心似血,在太阳下艳丽异常,如同带蛊的毒,吞噬着所有的平静。

“有孩子,不要放箭!”

这是父亲最后的一句嘶吼。

很快,父亲再也没了声音。

父亲的兵最是守规矩,他们没有人放箭,却有一支锐利的钢箭从女孩身后飞出。

钢箭穿透父亲胸膛的时候,铺天盖地黄沙变成血红,如一大缸粘稠的血水,汹涌而来,直涌进眼珠子里。

红,漫天的血红。

血,漫天的红血。

“不要!”

陆文濯猛地从床上坐起,天已经大亮了。

温和的春日阳光,稀稀疏疏从窗格间照进来,洒落陆文濯一身,他缓缓喘了两口气,张开手掌,又握紧五指。

又是这个梦。

十二年间,循环了无数次的梦。

呼吸像是密密麻麻的小刺,扎进五脏六腑。按住胸口,也无法缓解的闷痛。一下一下提醒着他十二年前的一切。

身后的人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顺了顺他的后背,凑过来问他:“做噩梦了?”

侧头,正对上赵子砚浅淡的眸子。一瞬间,只觉血红又蔓进眼底。

他蹙眉,一把甩开她的手,翻身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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