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秦院里一时没了旁的声响,只有阮珍珍低低细细的哭声。
屋子里正中间摆着架涂金银熏炉及五足香盘,香盘里倒了热水,激得熏炉中鹅梨香越发浓烈。
阮母被这一开就活不下去的架势惊到,缓了口气才皱眉呵斥:“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自己不懂得爱惜自己,又有什么人能爱惜你?”
阮珍珍很少见到阮母这么严肃的神情,怔了下,也不敢再以死相逼了。她想着自己终究离府离了四年,阮母待她好似也不如幼时疼爱,心里就开始升起密密麻麻的怨恨。
怨恨阮母薄情,又怨恨阮觅竟然敢肖想她的东西。
仅是一句话,阮珍珍所有不满都冒了出来。但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还是委屈着压住了这些不满,向阮母服软。
“母亲,珍儿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了这些话。”她说着,用手帕擦了擦眼泪。
阮珍珍终究是阮母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即使知道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后还费尽功夫把人送到了南泱。这会儿生气只是气她不知道爱惜自己,见人认了错,也就软了声音。
“你知道错就好,日后万万不可这般糟践自己。”阮母拍了拍阮珍珍的手,“四殿下那些话实在是过了,即便旁人知晓,也不会认为是你的过错,你且放心好了。”
阮珍珍哪儿放得下心?她可太懂得阮母遇事就躲害怕麻烦的性子了。嘴上说着不碍事不用担心,其实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意浪费人情脸面去求人罢了。
急得有些头晕脑胀,但阮珍珍还是没有忘记百试百灵的借口。
她擦了擦眼泪,状似忧心地将头趴在阮母膝盖上,柔声道:“女儿倒是没什么,只是怕这名声影响了珵儿。他如今年岁小,尚未有能力做什么。但他前面那几个却不一样,用着府里的银子在外头花天酒地,回到家中却同父亲说是广结好友,天生长了副骗人的嘴脸,叫人心下不喜。可父亲就是被他们蒙蔽了,常向外人提及他们几个,从来不提咱们珵儿。”
阮家后宅里除了阮母,还有几个姨娘。当年阮母嫁进阮家后迟迟不孕,阮奉先的那几个小妾却一个接一个的生,生的还都是些男孩儿。
阮母每日气得吃不下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还不在家养胎,挺着大肚子走遍了鳞京的寺庙,就是为了一举得男。然后在途中动了胎气,把阮觅生下来。
因为在外头生的,当时情况还非常混乱,所以阮母到现在都认为是不小心抱错的。
回到正题,就是因为前些年受的苦。如今只要一提阮奉先的那些个小妾,阮母就像是被激起斗志的公鸡,怎么都不想被比下去。
阮珍珍偷偷看了阮母的神情,接着柔柔道:“本来在鳞京中,觅儿妹妹的名声就不怎么好,前些日子还被……送去了府外,正经人家要是知晓这个事,恐怕都瞧不上觅儿妹妹的。现如今,珵儿能靠的,也就只有我了。”
“母亲,要是我再不争气,您和珵儿可怎么办啊?”
突然提起阮觅,阮母面色扭曲一下。
就好像你本来沉浸在一片温柔乡里,突然出现个草莽大汉硬是要给你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这突变的画风,恐怕谁来都会觉得不适。
阮觅与阮珍珍,就是截然不同的。
一想到阮觅,阮母只能想到她哗啦哗啦流着泪,口里不停地自称觅儿,跺着脚说不听不听我就要的样子。
光是一想,阮母的冷汗就流下来了。
“母亲?”阮珍珍等了许久,仍旧没有听到想象之中的应承,沉不住气了,开始把话题往阮觅身上引,“不知道觅儿妹妹这几日在三喜胡同过得好不好,我听人说,那儿混混多,希望觅儿妹妹没有……”
话说到一半,她有难言之隐一般停下来,给人无限猜想。
这确实生效了。
阮母脸色变得难看,甚至没心情再同阮珍珍说什么了,有些疲惫地让她先回去。
到最后都没有看到阮母松口,阮珍珍一出东秦院就胸膛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眼光闪烁。
迟早。
迟早有一天,她要站在所有人头顶。
对权力的渴望在阮珍珍心中萌发。
再说阮母,自阮珍珍提到阮觅之后,她就有些心神不宁。她这个女儿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先前把人送去三喜胡同,对外说身子不行在院子里养着,谁都没发现不对劲。故而回府后她都差点忘了这件事。
要不是阮珍珍提起,她还真想不起来。
但是有些人属于不被想起还好,一旦想起,就闹得你坐立不安。
阮母心里也觉得自己把人扔到三喜胡同的事做的不好,生怕阮觅过来闹。可一想,回府已经两日了,阮觅还没来自己这儿说过什么,显然是心里敬着自己,一直在忍着脾气压抑性子。
这么一想,阮母又想起当初阮觅对自己说过的话。
很想要自己亲手绣的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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