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日天长暖风熏,蛙躁蝉鸣曲径幽。
司马懿正在花园里和长子说着话,忽听门仆气喘吁吁地进来禀报,郭太后派人送东西来。
哦?快请快请!他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衣冠快步迎出。
一位二十来岁的黄门公公手执着拂尘坐在前厅正中,中等身量,容长脸面,模样挺伶俐的。
司马懿记得,此人似是在太后宫内伺候的几位贴身近侍之一。
“近日天气躁热,太后惦记各位老臣身体,特意派咱给各位老臣们送些西域进贡的凉茶和清心丸,可以祛邪解暑。”那公公道。
一旁的心腹陈管家赶紧上前双手接过。
司马懿也是满面堆笑,恭敬回道,“老臣万分感激太后恩典。”
一番寒暄后,遣去闲杂人等,司马懿让陈管家从书房暗格里捧出一个精巧的檀香盒子,道,“前些日,老臣在舒城时,从民间得着块玉,虽不值什么钱,却冬暖夏凉,养人是极好的,特敬献于太后,是老臣的一点心意。烦请公公代劳。”
陈管家觑着司马懿眼色,也在旁堆笑奉承道,“还有这柄玉如意,小巧玲珑,是笑纳乐公公的,公公若是不嫌,捎着把玩一二,权当解闷了……”
那位公公伸手接过,在手中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眉开眼笑地揣进袖中。
瞧着左右无闲杂人等,这才凑近了司马懿,附耳低声道,“太后说,宫里人多嘴杂,有些话不便在宫里说,托小的给太傅大人带句话……”
“近日朝中所议之事,想必太傅大人已心中有数。太傅有何打算,也可早作些准备……”
“多谢太后!多谢公公相告。”司马懿感激地道。
“太后还交待说,若是两国交战,群臣当戮力同心,齐力合力才是……”
“这是自然。请太后放心,老臣定当尽心尽力。”
“小人还要赶去蒋太尉、卫司徒、崔司空等几位大人的府上送东西,就先告辞了。”
司马懿客客气气地送那位公公出府,别看人家只是个小黄门,只要是宫里的人,哪怕身份是个不起眼的内侍,他都不能丝毫大意。
瞧着那位公公虽有些面熟,却有些叫不上名字,遂似无意地问了句,“今日劳烦公公特意跑一趟,请问公公贵姓?”
“不敢当,小人姓乐。”那公公转身笑道。
看着那乐公公的马车远去,司马懿在府前若有所思地注目了一会儿。
郭太后,不简单。
当年,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入宫时,正是毛皇后宠冠后宫之时。
十五年前,也就是太和元年,曹叡继位次年,西平郡的麴英、郭满联合反叛,后被斩杀。这场叛乱被镇压下去后,郭氏一族被强令东迁洛阳。郭嫣作为大族长郭满的长女,以叛臣之女的身份,作为郭氏一族的人质,遂被罚没入魏宫作宫女。
在眼线遍布的京城,郭氏族人怀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开始了莫测未卜的寄人篱下生活。
郭嫣在宫中的处境尤其艰难。她初进宫时仅有十四五岁,初始时并不起眼,做的是最低层的宫女,负责浣洗衣物,兼替人跑腿传话做些杂事。她低眉顺眼,处处小心翼翼,谨慎伺候,直到后来偶然被毛皇后看中,将她要到了昭阳殿伺候。
毛皇后出身河内商贾之家,读书不多,相貌俏丽,在曹叡还是平原王时就已随侍左右,是其妾室。
曹叡年少时曾被父亲曹丕怀疑过血脉,被刻意冷落了一段时日,甚至一度将其打发到封地平原国。
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那段日子,曹叡颇吃过一些苦头,没少受世人猜测和冷眼。当时,连出身望族的元配虞氏都有些瞧不起他。
反倒是毛氏出身普通,也没太多心机,并未嫌弃曹叡,有些时候,还会从娘家带些吃的用的贴补曹叡。少年夫妻过了一段没人管没人问的苦日子。
捱至几年后,文帝驾崩,曹叡得以继位。他感念贫贱时夫妻之情,不顾众人反对,公然遣黜了出身河内大族的元配虞氏,另封毛氏为皇后。也算对她宠极一时了。
不仅如此,曹叡还大封特封毛氏娘家人,没什么家世背景的毛氏一族遂跟着鸡犬升天。
毛后的弟弟毛曾就是在此时,沾姐姐的光受封入宫的。
毛曾没读过多少书,长得同胞姐半点不像,却极其风流好色,且男女不挑,但凡好看的就敢厚着脸皮上手,人更是烂泥扶不上墙。受封为都尉入宫后,不少人都在背后讥笑他。
只是碍于他胞姐是圣宠正隆的皇后,谁也奈何不得。只是,但凡稍有廉耻心的,都对其避退三舍,躲之唯恐不及。
郭嫣在入魏宫之初,只是后宫浣衣房做杂事的一个普通宫女。她做事伶俐,又善于察言观色,事无巨细,皆能料理妥当,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儿。一次来昭阳殿送衣之时,偶然被毛皇后注意到,看她样貌灵巧,头脑清楚,手脚甚是伶俐,又能识文断字,在跟前传个话念封信什么的,都省去不少事,就安排到身边做贴身宫女。
因了这层关系,后来才有机会接触到毛后的弟弟毛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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