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五两…这么快就五两了?”一人站在牙行大门外的揭帖前,喃喃自语道。
这人一身襕衫,头戴儒巾,看样子是个儒生,只是这身襕衫褪色得厉害,而且袖缘和前摆底缘磨损严重,头上的儒巾也是破的。一副勒里勒特的形象,外人看来哪像个读书人?还以为是冒充的。
“我说范秀才,你家的地早先就挂了出来,还没卖出?”
问话的人许是认识这儒生,又见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不禁有些同情。其实这里卖地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这副模样,恨自己不早点卖,早卖还能少损失一点。
此刻儒生的脸色确实难看,一片惨白,他也没有理会别人的问话,只是双眼死死盯住那揭帖。呆立半晌,似乎站不住了,围在揭帖周围的人实在太多,外圈的人想挤进来,而里圈的人如果不是身强力壮的,早就被人流涌来的力量给挤了出去。
这儒生就被人流裹挟到了外边,但还是痴痴站在那里不动,瘦弱的身板像落叶一样,仿佛禁不住风吹。
他家的地靠近篁河北岸,不大,只有五亩,但都是上好的水田。可能位置不佳,又或者太小,他家这块地一直没有买家接手。
或许这位范秀才的模样太过‘可怜’,一位老者看不下去了,走到他跟前,安慰道:“秀才公,你家的地还没出手吗?”
范秀才似乎听见了,他机械的扭过头看着老者,两眼空洞毫无光彩。
“上好的田呐,当初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如今就只值二十五两,才一年时间就亏了大半去,这……这叫人咋活啊?”
老者闻言不禁奇怪:“咋不自家来种?你……秀才公应有优免呐,不会很难吧?”
“哎,我家只有一个老娘,除此再无劳力,本就打算卖了田搬到县城里居住,一来我老娘有些手艺,打算开个食铺,二来我也好安心读书,哪成想……”
“哦……”老者恍然,又道:“那也可以佃给他人种啊,你就只管收租不就完了。”
范秀才又叹了一声:“我也想佃,只是现在衙门搞那‘公田放领’,条件优渥,佃户都想佃衙门的官田,谁还佃我家这点地?巴掌大的地,就算我的租子再低,但也比衙门的高,就更没人佃了。”
“原来如此……”老者这才明白。又见他脸上死灰一片,就像大病快死了一样,心头不落忍,劝他两句:
“秀才公,老朽还是劝你,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哪天这事就反转过来了,想开些吧。”
老者说完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摇摇头离去……范秀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始终一翕一张着,不知在念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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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四维又改了方案,将那天与师爷所商议的,加上自己领悟的,重新添在方案里。然后跑了一趟应天衙门,去见府尹吴翰。
南京几个衙门,像府衙、都督府、守备、都察院,还包括南京户部、工部、兵部等,如今都在忙一件事:朝廷定下的修路方案是南北两端同时开始。而且南段的修路资金已经划拨到位,就等勘测完开工。
工程的开工,之前的准备工作自然多,资金、人员、物资的调动,各部门、各地方的协调等,都需要统筹。当然,更需要统筹的是确定利益该如何分配。
工程中的潜规则其实古今通行,何况这还是朝廷指定的大工程。但凡能参与进来的,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具体办事官员、供货商等,都是利益方。所谓利益,不过就是‘分赃’的方式。
所以吴翰事多且忙,不仅工程,还有夏税的催征都同样重要,一直要持续到来年二月。
但是方四维前来拜访,他还是要给面子,不光是因为方家,还因为这一年来六合给他带来太多的惊喜,太多的意想不到。将来仕途都有可能靠它,像马仕璋那样。
吴翰在府衙的忠爱堂接见了方四维,两人闲聊几句,就直接转了正题,吴翰知道他来找自己定是有事汇报。
而且方四维为官时日尚浅,不是那种官场的老油子,为人处世都不怎么拐弯抹角,吴翰反而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累。
方四维将来意大致讲了一遍,又把事先准备好的方案稿递上。
吴翰接过来先略看了一遍,然后再逐页细看,才看几页神情便渐渐专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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