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要娶妻的消息就跟插了翅膀似的,没过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一桩轶事。
年节刚过,京城又因为这件事重新热闹起来,茶楼里的有识之士聚在一起痛批奸臣祸国,大谈兴国之道,为首的第一条,就是要将九千岁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江尽棠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隔着一道珠帘听得清清楚楚,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窗外护城河边的积着雪的枯败杨柳,山月却蹙眉道:“……这些人什么都不懂,若真有本事,能落魄到连一壶茶钱都付不起?”
江尽棠淡淡道:“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山月刚跟着江尽棠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面对那么多的叱骂他皆能淡然处之,后来山月才发现,江尽棠的眼睛里带着比这世间名利更加深沉的东西,那种东西将他整个人都拖进了泥沼深渊,自然不会再在意这些谩骂。
江尽棠端起茶杯,缀了一口,眉尖轻皱,似乎是不太喜欢这茶的味道,恰巧外面有人高声道:“要我说,这阉人娶妻,必定是和姚绶有什么私下的往来!姚绶卖官鬻爵多年,一直没有被发现,焉知不是这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甚是在理!依我看,怕是姚绶威胁,他怕牵连自身,才不得不娶这姚氏……否则他一个太监,娶一个女人回去,那也用不着啊,大伙儿说是不是?!”
众人哄笑。
山月冷冷道:“枉读圣贤书,竟粗鄙至此。”
江尽棠倒是觉得挺有意思,道:“他们说的也没错。”
山月低声道:“主子,其实您何必趟这趟浑水……平担骂名。”
“我不喜欢欠人情。”江尽棠拨弄了一下食指上套着的指环,鲜红的颜色衬的雪色肌肤更加苍白,像是雪地里乍然绽放的红梅,“有人设了这么一个套,我若是不进去,多无趣。”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分开珠帘进来,笑了一声:“谁给你设了套?”
江尽棠等的客人终于到了。
男人身高腿长,锦衣加身也不似京中浪荡王孙,反而浑身的戾气,那是在沙场上拼杀出来的凶悍之气,
山月站起身,“秦将军。”
秦胥没有理会他,而是打量了江尽棠两眼。
这人是个药罐子,偏偏十足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大冬天的坐在窗口吹风,此时一张脸白的跟只艳鬼似的,唯有一双唇仍然带着春花之色。
秦胥不自觉皱眉,倾身将窗户关上了,道:“你要是想死,大可以来找我,我一刀给你个痛快。”
刚刚吹了风,江尽棠的脸又白了几分,越发衬的那双眼睛跟一对琉璃珠子似的,干干净净,实在不像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奸臣该有的眼睛。
“暂时不劳烦将军。”他说:“还有些未了之愿,想再苟且段时日。”
秦胥嗤了一声:“如今九千岁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除了没儿子,还有什么未了之愿?”
江尽棠微微一笑,整个人都有了几分鲜活气息,更是如江南三月的桃花一般,“人么,不都是越没有什么,越追求什么。”
他伸出寒玉似的手指,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坐吧。”
秦胥眸光落在他修长细白的指尖,顿了一下,而后在他对面坐下。
或许谁也想不到,当朝的大将军、加封一等侯的秦胥竟和九千岁江尽棠有私交。
毕竟这两人在朝堂上可谓是相看两厌,曾有人说过,大业若不是还有秦胥这样的忠君良将,早就被阉人窃国了。
“难不成……”秦胥逼近两分,调笑道:“你还真想让那姚氏给你生个儿子?”
江尽棠笑着摇头:“何必祸害人家姑娘。”
秦胥靠回椅背上,散漫的道:“我和你说女人做什么……说说朝堂上的事儿吧,这小皇帝,你教的不行。”
江尽棠咳嗽了两声,咳出了一口血,他淡然的用手帕擦去,道:“他是狼崽子,不是狗,自然不会听凭我摆布。”
秦胥看见他咳血,皱眉:“我前些月不是送了几个大夫给你?怎么,那些庸医都没用?”
江尽棠说:“沉疴旧疾,药石罔医,不是大夫的错。”
秦胥眉头皱得更深:“这么说自己做什么,晦气。”
江尽棠笑了笑,一双眼睛挑起来看着秦胥:“秦将军,我们只是合作罢了,你不是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太关注我的私事了,嗯?”
秦胥很烦江尽棠这样。
总是将一切都分的很清楚,绝不拖泥带水,两人认识这么多年,秦胥回想起来,他和江尽棠之间竟然没有一丝瓜葛。
“我只是怕你撑不住,过早的死了。”秦胥冷冷道:“谁要关心你的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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