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见
近十几年来佛教经学在东楚民间大范围兴起,原本前朝帝王并不信奉此道,也严禁民间私下信奉,于是几近荒灭。
到了楚这一朝,皇帝吸取前朝灭亡教训,对百姓信仰给予最大自由,可历史长河摆出来的结论就是,严不可、放任不管也不可,张弛有度才为上。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看破红尘、剃度出家,人一多,就容易蔚然成风,如今这股风愈演愈烈,许多跟风之人只图新鲜,并无根本出家之意,导致还俗之人也愈多。
本来十个和尚一座庙,和尚都还俗了,庙就空了,于是出家之风最盛也是还俗之人最多的东楚出现了一种人,名为“半僧”。
“半僧”可留发修行,并不用剃度,除此之外,其余戒法也并未有庙宇僧人中般严格,而且随时都可还俗。
如此这般,有只想略微尝试佛家僧人日常起居的,有单单对佛教经学有兴趣的,有一时图新鲜的,便都可做“半僧”,十分方便。
甚至有的“半僧”连僧服都可不穿,全凭喜好。有的还就只喜欢穿寻常衣裳,不做特殊,为了与正常百姓区分开来,半僧间开始在束发常用的冠、簪之外,外加一条青色绸带,上用金线绣“卍”字纹。
半僧兴于东楚,后才被西晋慢慢接纳。
楚泺记得前世在西晋就有专门的“半僧官”,但是初入晋之时,并未听说有半僧。
这会在能在西晋属地遇见,楚泺颇感意外。
才想着,楚泺已不知不觉中踏上轩亭阶台。
阶上有寸余积雪,踩在上面“沙沙”之声不绝于耳,那半僧仿若未闻,木鱼“咚咚”韵律未坏。
“殿下!”申儿不知道楚泺要上去做什么,雪上行走难免受滑,东楚落雪甚少,即使有也少能积攒,一路走来,她差点滑倒两次,眼瞧楚泺如履平地一般快把她落在身后,申儿着急出声。
“你在此地等我便是。”楚泺吩咐道。
越近,她越发觉得这人比远看之时更有“仙人之姿”,长眉走势开平,而后眉尖稍稍向下,眼目微阖,从楚泺这个方向看去,眼角也是向下垂去。鼻峰虽高,鼻头却有如雪禅菩提子般略显圆润。嘴角往上微微翘着,唇口微动,近了才听得诵经之音。
手中犍稚起伏有定,另一腕上置一佛珠,指尖数珠微捻。
如此一般慈悲之相,楚泺疑心此人怕不是菩萨转世。
许是轩亭修建高而悬空,楚泺不敢大声,站在半僧身侧轻轻唤道:“小师父。”
木鱼声未停,半僧连眼睛都没睁开。
“……”
可能是木鱼声太大了。
楚泺这样想着,蹲下身子跪坐一旁,试探着按下半僧手中犍稚。
“我有一惑,久不曾解,可否请小师父为我指点迷津?”
诵经声乍停。
半僧轻抬眼帘,瞧见一只肌骨冰莹、匀称修长的手,指腹尖尖,扣着他的手中物,他微微转头:“施主有何惑?”
楚泺这才看清原来这半僧眉尾下方有个小痣,朝下拉着尾尖,显得眉目低垂。如今挨近了看,眼井无波,倒是长得不错。
“请小师傅指点迷津,那自然便是‘迷津’之惑了。”楚泺收回手,无意间擦过半僧指骨肌肤,像是没有任何温度。
半僧放下犍稚,指缝挂起佛珠,双手合十:“迷津迷惘,迷津苦渡。施主既勘不破,不若随它自去。”
楚泺起身走到小亭阑干处,负手往下看,听见这番言语,轻笑了一声:“小师父此言差矣,迷津既称之为迷津,便在于其迷惑本心,平地起雾,前路皆遮,如何能随它自去?”
说着她转过身来,心下一怔,方才一路走来之看见这半僧侧颜,后又离得过近,如今稍稍站远看去,竟觉得这半僧眉眼之间有些眼熟。
“小师父是这寺中僧?”楚泺接着便问。
前世自她来西晋为质,一来便被囚禁在皇宫边角处,少能见人,不过借着晋帝自诩西晋“礼仪之邦”“以礼治国”,偶有盛事,也愿意把她拉出来走个过场,证明晋国胸襟宽广,并未虐待质子。
一般出席她都是露个面就走,也见不到多少人,能让她感到眼熟的,不是东楚朝中人,那便就是西晋宫中人了。
半僧摇头,“非也,小僧只是恰巧路过此地,寻个佛寺清净地安心诵经罢了。”
这是怪她打扰人了。
楚泺不接这话,“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半僧原本平视前方的眼神转到楚泺身上,跟她目光相接一刹那又避开,“并无,想来是施主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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