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盛斐停顿了一瞬。
他最喜欢陆识寒的，就是这双眼。
盛斐像是突然被那种眼神吸引去了全部的注意力，站住不走了，低头仔仔细细地观察那双眼，与他对视。
陆识寒顺势攥的更紧了，往自己那边拉了拉。
可紧接着，他攥住的那只手突然自己翻转了手掌，细长冰凉的手指反扣住陆识寒的手腕，随后缓缓往下滑，异常温顺柔和地滑入他的掌心，反握住他的手。
那是一种丝滑如缎又如冷玉的触感。
在陆识寒上辈子加这辈子四十多年完全为零的感情经历里，他根本没有握过其他哪双手。
他一时不知道，是漂亮的人手都软，还是只有盛斐这样。
盛斐也压低了声音，用沙沙的气声说话。
他带着笑意说：“陆识寒，我哪样对你了？”
下一秒，他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
刺眼夺目的亮光瞬间出现，照在一双摆在会议桌中央，紧紧牵握在一起的男性手上。
屋里本就黑暗，即使停电，也没人会在会议中途打开亮屏明目张胆玩手机。
于是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突然出现的光亮牢牢吸引过来。
陆识寒像是被光圈烫到了手背一般，几乎是一瞬间的本能反应，抽手挣脱，坐直了身子。
恢复了会议主持者，一个高层副总该有的严谨挺拔的姿态。
与此同时，会议室短暂的停电恢复了，白炽灯一盏盏亮起，头顶上洒下的晃晃白光，盖过了盛斐手电筒的光。
盛斐笑着关了手电筒，收了手机，重新坐下。
陆识寒看清了，挂在他脸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嘲讽讥笑。
接下来的会议继续，由两方设计团队总设计师分别阐述各自产品初稿的设计理念。
盛斐不打无准备的仗，这也是他在原本世界从业数年的基本功。概念图、设计理念、针对人群、创新亮点他都罗列在PPT上一清二楚。
张之华听得仔细，不时为他的这个竞争小组点头称赞。
陆识寒倒是没再说过一句话。他沉默地陷在旋转椅里，不时抬头看看屏幕，更多的时间盯着桌面上的文件沉思。
铂达翡方的样品拍摄还是被定在了明天。
会议结束，门被敞开，所有人员鱼贯而出。陆识寒和丁满作为东道主一方，带着资料走在最前面，往电梯间方向带路。
“明天的拍摄我已经叫人在凯尔顿酒店那边布景了。”
严叶在后面道：“既然今天的交流沟通成功又愉快，时间紧迫，不妨严某请大家去凯尔顿顶层聚个餐，就当是预祝项目圆满成功。”
凯尔顿在城西头不在市区，和裕非大楼更是相距甚远。今晚聚餐明早拍摄，明眼人都听出来这是要今晚留宿酒店了。
陆识寒瞬间全身紧绷。
盛斐没说话，只陪着张教授并排往前走。
张教授出声道：“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太晚了我就不去了，原本很遗憾文设计师没有加入我们这方，现在看，我倒期待有幸成品竞争的那一天了。”
盛斐邀请道：“明天我们的样品拍摄您会来看的吧。”
“傻孩子我看你们拍摄做什么。”张教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拍拍他肩，“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样品发布前都是机密，我去现场看细节做什么？”
张之华有点惊讶，眼前这个青年不仅设计业务水平高，心地又单纯，对他这个前辈竟然是毫无提防之心。
“等这个结束后，文设计师来我团队帮忙吧。”张之华不禁主动发出了邀请，“我们还有个学院布置下来的项目任务。”
“好啊。”盛斐露出一种，陆识寒从未见识过的，独属于青年人欢欣期待的神情，可转瞬又低落下来，咬咬唇，
“我目前是被美大停学状态，可能……”
不出意料。
“哎，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张教授不在乎地挥挥手，
“过来我这边只要学的好做的好就能毕业。”
盛斐温顺地点头没有说话。
只有陆识寒回头无意看见，青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低着头勾唇轻笑了下。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电梯，陆识寒进了最里面，紧接着上了又有五六个。
盛斐看了一眼陆识寒，摁了关门，“那我等下一趟吧。”
陆识寒直勾勾地盯着他，门关的一瞬间，突然抬手挡住了电梯门，侧身挤出来，
“我也下一趟。”
盛斐顿住，抬头盯着他眨了眨眼，转瞬间又从他面前猫腰钻进了电梯厢，
“那就谢谢陆总让位啦。”
陆识寒：…………
电梯下降很快，直去B1的停车场。途中严叶试图搭话，贴过去凑到他耳边轻声道：
“文设计师怎么过来的，这边下班点打车不方便，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我送你也是应该的吧。”
盛斐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张教授，“张老，严总说现在跟您是合作关系，他走学院路顺路送您回学校。”
张之华有些意外：“谢谢啊，文设计师的朋友人都这么好。”
文设计师的朋友——严总客气笑笑：……
盛斐确实是打车过来的，但是他可没打算打车回去，准确说，是不用打车回去。
电梯到站，人群出的很快，张教授和几个员工还停留在附近商谈项目。
停车场灯光昏暗，盛斐把玩着手机，低头往前没走几步，突然整个人都被一股力量向左拽进拉扯进了车厢内。
一个巨大黑影挡在他面前，迅速反锁车门，从他身侧拉下安全带，几乎是以一种捆绑的力度，蛮劲扣上。
做完这些黑影才停下来，撑在盛斐的面前，低声喘着重重的粗气。
明明已经是凉爽的九月，身前人裹挟着剧烈运动后汗液的热气还是扫在了盛斐颈窝处。
整个人浑身热热的，像是快将二人之间的氧气蒸干了一般。
盛斐没有躲。
他不讨厌，甚至挺喜欢眼前男人运动后的气息。
他帮陆识寒抹去了额头上有些发凉的汗，用手撑在他的侧脸上，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
“怎么了？陆总从十六层跑楼梯跑下来的呀。”
盛斐眯眼笑笑，歪着头看他，“累不累，口渴么，想要点奖励吗？”
陆识寒触电似地猛地闪避视线，他低头把目光落在盛斐耳朵上一直带着的红宝石上，没有说话，又喘了一会儿，剧烈起伏的胸口才微微缓和下来。
半晌，他才艰难开口。
“盛斐，样品拍摄你别去好不好。”
这口吻不再像是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裕非副总，倒真的变回了读书班上23岁男生该有的样子，嘴笨，青涩，沉默，会脸红，又盖不住炙热的眼神。
盛斐难得既没嘲讽他，又没打断他，只是认真听着，等待他继续说。
“你可以做设计，但没必要给他做模特，你会是裕非科技下一任继承人……”
虽然未来结局不是这样。
陆识寒顿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下去，“给你拍摄这样的照片，接近你，在一起，最好的结果再吞并裕非，既贪色又贪财。”
陆识寒怕他不信，又拿出手机图片给他，“这是我让人调查的，严叶在铂达翡北美总部劣迹斑斑，所以才被调了过来并降职。”
盛斐不看手机上的大串文字，只看他，“那你呢？”
陆识寒一顿。
“你不贪财也不贪色，陆识寒，连奖励你都不想要，那你接近我是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要什么？
陆识寒突然被一种强烈的自责感裹挟。
盛斐根本不知道他其实应该叫做“盛识寒”，走进这个家里靠近他，自然是为了等待换取真实身份，并且还在公司暗中一点点引走裕非的资源，为之后的独立做准备。
盛斐还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用这种只有爱欲的眼神望着他。
他能感觉到放在他耳畔的指尖滑了下来，落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摩挲，痒痒的。
盛斐的目光也在同步往下移，落在他的唇间。
陆识寒出声解释：“我之后会离开这里，从裕非科技辞职，自立门户。”
盛斐点了点头，笑起来，“其他两个条件呢？”
条件？
陆识寒反应过来这正好盛斐“包养”他的三个条件之一。
盛斐手摸到自己身侧要解安全带。
陆识寒突然反应过来，收缩怀抱，强制困住他的双臂，用行动制止他。
盛斐被他警惕的小动作逗得哈哈大笑，“那我不过去，你过来。”
说着他勾起陆识寒的下巴，把他往自己副驾驶座位那边带。
陆识寒整个身子都被他带着越过了车的中控台。
灵魂仿佛脱了窍，浮在半空中看着肉/体失魄般地被难以遏制地吸引过去。
他的喉结上下轻轻滑动，
“是不是只有我跟你在一起，你才不会去找别人。”
盛斐轻哼一声。
陆识寒叹了口气，最后一次低声诚恳道：“盛斐，看上一个人，是需要从头慢慢来的。”
盛斐动作停了一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被逗得破了防哈哈大笑，搅乱了一室昏暗缱绻的气氛。
“这还不够慢吗？”
盛斐当真偏过头去，挑着陆识寒的下巴，一点，一点，以极其，极其缓慢的速度挨了上来。
只剩一厘米，鼻尖相碰，就连说话时唇瓣轻吐的气息也会紧紧交缠。
盛斐近距离紧盯着他的瞳孔。
“陆识寒，我的耐心可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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