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之前说不喜欢话太多的男生,沈言想着也没再问,觉得大概是自己表现得太冒失了,于是将手机摆在面前的拖板上,开着声音,支着下巴眼巴巴看着,时不时点开聊天页面刷新一下,期待她再聊点什么,学习、生活、烦恼,无论是什么。
可直到前面司机提醒他公司到了,他也没再收到顾双的消息,只好失落得叹口气,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去上班。
等他下车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依旧是优雅谦和又沉着的可靠模样,看着让人就心生信任。
沈言从留学回来接手家里一个即将倒闭的小公司,到他走到现在被所有人信服这一步,业界留下了不少关于他的事。
曾经有人说,如果你见过沈言面对危机时的沉着可靠、和下一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决策时的魄力,就不会因为他的年纪而小瞧他。
给他时间,世界上会再出现一个江白之一样的存在。
甚至他可能会做得比江白之更好毕竟,和平的世界,不需要冷漠的者。
当然他这些话只是一面之词,有人支持,也有人吐槽他活在理想之国。
和沈言说要去大学城的话并不是假的,能完全支配自己行动的感觉太过让顾双怀念,以至于从家里回来这边后,她又在公寓瘫了一个星期。身上的细胞仿佛都带着倦意。
她打算松一松江白之那条线,顺便准备重新捡起自己的兼职。
其实也挣不了多少钱,就全当出去晒晒太阳。
半个小时后,墙上的表指向早上七点半,顾双收拾收拾出门,短吊带加牛仔裤,外面套了件薄薄的白色开衫,露出一小节腰身。
她刚把大门关上转过身,对面另一间房子的门就被打开了,是昨天在电梯里碰到的那个少年。
正常的通勤时间,会遇到很正常。
但迎面撞见,她想当做没看到都难。
见少年的目光望过来,还渐渐亮起,顾双礼貌性朝他点点头,试图用冷淡的态度告诉他不要再自来熟得上来搭话。
对方就像是没看见一样,开心得走过来打招呼:
“姐姐好巧啊,又见面了。”
“嗯。”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打过招呼后就安安静静得和她一起等电梯,直到电梯门到一楼打开后,才在离开之前又小心翼翼得说了句:“姐姐再见。”
转身,唇角依旧带着余笑,漂亮的眸子却恢复了平静,黑漆漆到空洞,盯着看几秒就会让人觉得像被吸进去了一样。
他最喜欢难以接近的猎物了,一开始越冷漠,最后就陷得越深,他最喜欢看她们陷入虚假爱情后那种令人愉悦的神情了。
接近戒备心强的猎物,第一步自然是用无害去麻醉她,让她心怀愧疚。
可他忽略了顾双那微不可见的道德感。
心怀愧疚?谢谢,从未有过。
顾双在电梯门即将再次阖上时,才慢吞吞得走出去,温软的眸子像在思考些什么。
她不会一上来就把别人想太坏,但也从没天真到觉得世界上她遇到的都是好人。
就直觉而言,这少年给她的感觉有点不对劲。
但具体怎样并不能直接下定论,有机会还要再观察,只拿一两次的接触做依据会很容易有不小的误差。
七月中旬的s市像蒸笼一样,平常热闹的大学城附近相比开学时冷清了许多,但商业链很完美,即便烈日炎炎也还是有不少人出来玩,有本市的也有趁假期出来旅游的。
s市的大学城有三座主要学府,都是国内高校tp10,其中一个就是顾双和林子成所在的b大,这也是她当初选择组现在那个公寓的原因,离学校比较近。
路边树下的阴凉处,正坐着一名少女,后背靠在树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但从身材就能看出一定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面前还摆着一块硬纸板,上面随性的字体又大又显眼
十分钟画头像,一张30r,前十张免费010但是要给我削两根笔
不保证成图效果,无例图,无售后,不支持退款,盈亏自负。
两个女孩子互相推搡着走了过来,看了看牌子上的字,试探道:
“可以给我们两个画一张吗?”
顾双将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她弯了弯眼睛,拿起画板,道:
“当然可以,你们是前两张,免费,一个一个来吧,谁先?”
话音落,从盒子里拿出一只削过的炭笔。
“我我我!”其中一个女孩子兴奋得举手。
一年没握过笔了,难免手生,顾双先撩撩起了个草稿,找了下手感,才重新拿了一张纸开始画,片刻后,她收了笔,将画取下来,递给正端正坐在她面前的女孩子:
“画好了。”
然后在硬纸板上把010改成了110。
“哇!真好看!”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对那张画吹着彩虹屁:
“这也太厉害了吧。”
“眼睛真的很像你啊!这姐姐画得真好!”
“这个姐姐好优秀啊,长的那么漂亮画画也超好!我也好幸运呀,这质量30r完全不亏!我还是免费拿到的!不说了,我去给姐姐削笔了。”
路过的人或好奇得看一眼就走,或被这里的架势吸引了目光,站在旁边驻足,以至于顾双画第二张的时候,身边多了几个观望的人。
但不少对那要削两支笔的条件望而却步。
基本上来找她画免费画的都是来这里玩的学生党,对已经工作的人来说,花时间做这些,还不如直接掏三十块钱。
但实在让人心痒,她笔下的画神态抓得很像。
“可以不削铅笔,直接给你付钱吗?”
又画完一副,就有人问到。
顾双正在硬纸板上将数字改成410,闻言摇摇头:“不行哦,除非前十个免费名额用完。抱歉呢。”
谁让她也不想削笔。
一人两个,十个人就是二十根,等这二十根用完她就打烊,明天再来。
“那你明天还会来吗?”
“会的。”顾双朝她笑笑。
“那好吧,那我明天再来看看。”又一个女生失望离去,打算明天这个时间来碰碰运气。
顾双也不在意因此流失了一部分的潜在客户,见暂时没人,便又拉了拉帽檐往下遮,只在旁人的视线中露出浅色的唇。
三三两两的男生从俱乐部出来在这里路过,打算驱车离开。
秦郁摇下车窗,玩世不恭得将胳膊搭在上面,手上价值不菲名表一览无余。
忽然,他望向窗外的视线在某处停了一下,取下墨镜,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推门下车。
“邦邦”
前面的板子被敲了敲,顾双往上推了推帽檐,抬眸。
对上一双眸子,看着只有一片被玩世不恭腐蚀的虚无,顾双却看到里面充满了狡诈的谎言和冷漠的荒唐。
像有着无数海市蜃楼的沙漠中央,充满令人绝望甚至发狂的色彩。
“怎么?林子成养不起你?”秦郁咬着墨镜的一条镜腿叼在嘴里,嘴角玩味:“要不跟我,我养你?”
顾双平静得移开视线,没理会他刻意试图激怒她的话,将画板取下来抱在怀里,抽了张白纸:“画画吗。”
“画,怎么不画,画吧,画得不像你这个摊子就别想开了。”
听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听起来有些喜怒不定。
他身后跟着过来的那两人也开始起哄。
秦郁说着大大咧咧得坐在顾双前面的凳子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两个膝盖顶着顾双的腿,刚在俱乐部运动完后身上还带着热气,就那么肆意得传递了过去。
顾双移开腿,半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撑着画板在笔盒挑了支笔开始画。
“你这是什么画师?不看我怎么给我画画像?”秦郁不满得弯着身子又敲了敲她的画板。
顾双这才抬眸,“你是画师我是画师?”
声调冷淡,声线却是天生的柔和,听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
秦郁又想起来前两天她在酒吧那副小羊崽儿进狼窝似的模样,嗤声一笑:“得,你画。”
顾双这才将视线重新移到画上。
大抵是在画比较熟悉的人的缘故,这幅头像画比她之前画的要艰难一些。
因为熟悉,所以更了解他的神态,也更想精准表述在纸上。
片刻后,她平静得将画取下来端详了片刻,眉眼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灵秀温软。
怎么一年没动笔,好像还进步了些。
这是她今天画的最满意的一副了。
余光瞧见她的动作,正在无聊滑动着手机屏幕的秦郁一挑眉:“给我瞧瞧。”
接着就见刚刚还对着他的画一脸温柔的人,转头对着他这个真人就冷淡了下来。
咋?他还没画里的自己帅?
皮笑肉不笑得接过那张纸,秦郁带着说不出的好笑心情望了过去,和画中人对上了视线。
好像在微眯着,眼睛更狭长一些,里面像燃烧着凌厉冷漠的蓝色火焰,像在燃烧别人,又像是在燃烧自己。
那是一个长得跟秦家废物少爷一模一样,眸子却截然相反的人。
“也不像嘛。”
“其他地方还挺像,就是这个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画不像的啊。不想画画了想跟着秦少?”
其他两个人打趣着,没注意秦郁看到画后冰冷难看的脸色。
“跟本人完全不像,你这也能算画?”秦郁轻嗤一声,直直得盯着顾双,面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情。
要他自己说,他也一时说不出来。
生气愤怒?好像没有很多。知己相惜?秦郁一阵恶寒可他马笑。
微眯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稍稍缓解干涩的感觉,他将食指和拇指并在一起朝旁边招了招:
“火。”
秦郁此时的神态更像那画中人一分。
一个人摸了摸口袋,递给他一个打火机。
秦郁大方得拎着画的一边,从下面的斜对角开始点,语气玩世不恭:“念你是第一次画我,画得不像就算了,爷大发慈悲,不砸你摊子。”
顾双怜惜得看着那缓缓燃成灰、剩最后一角又被秦郁扔在地上碾灭的画。
秦郁扭头看向另外两个人,下巴抬了抬:“地上的灰,收拾一下。”
两人苦着脸找环卫阿姨借了工具。
他们也是跟别人出去会被人捧着的。
要不是秦郁背靠秦家老爷子,就他那个废物也配把他们当下人使唤?
秦郁缺没再管他们,随意扫了眼硬纸板,拿出手机轻嗤:
“30?转你1000倍,不用谢。谁知道堂堂林家大少爷还养不起个女人呢。”
顾双站起来走近他,一只手捂在他要扫码的摄像头上,四根白皙纤细的手指长度不一得排列在屏幕上,指尖圆润,指甲盖也透着健康的粉。
“你可能看错了。”
秦郁收回落在那里的视线,望向她的眼睛。
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举在他面前,握着两支笔直的铅。
“身为今天第十位免费顾客,你要付的酬劳,是削铅笔,两只。”
站起来比他低一个头还多,声音却带着不急不缓的冷淡。
秦郁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又重新带上笑,对旁边两人道:“收拾完没?收拾完过来把这两支笔”
“我只接受被画者本人自己削的笔。”说罢就收回手:“您今天要是不想,那就先欠着吧。”
秦郁皱眉。
麻烦。
顾双收拾东西打算走。
“啧。”
不知想到什么,秦郁朝她伸手,语气索然无趣:“拿来。”
“画得不像,要求还挺多。”
另外两个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人面色怪异到几乎要扭曲。
秦家这废物少爷仗着有人撑腰嚣张惯了,什么时候守过别人的规矩?
顾双站在树边看他坐下削笔,那双手很白,跟其他被娇生惯养的少爷看起来差不多,仔细看,却能发现其实很多地方都有茧子。
她迎着阳光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比他的要细很多,还要再小一点,像她曾经在博物馆内看到的那种易碎的白玉竹节。
可这双手上,牵着很多线,线的另一头是一颗一颗跳动的心脏。
由她掌控。
顾双放下手,眉眼依旧温软,却没什么表情波动看着他生涩得削笔。
好像灵魂在躯壳后,提线木偶一般,冷眼旁观猎物义无反顾得跳进布置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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