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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海跑来接女儿本来是依样画王海军这个葫芦,全然没有想到有意外之喜。

禾儿拉着爸爸好端端的那只手,拿他当动物园里的小猴子四处转悠,这要是借个大喇叭恐怕方圆五里地的人都能知道她今天有爸爸来接。

这要是开飞机来接还有得嚷嚷,人来接能有什么?

方海真是摸不着头脑倒是跟着认了不少人。

禾儿冲着每个人都叫名字,务必要炫耀得精准到位。

“小宝小宝这是我爸爸我爸爸来接我啦。”

“大头大头,这是我爸爸,我爸爸来接我啦。”

相比之下,王兰兰只喊一句就逊色得多小姑娘确实还挺生气嘴巴都可以挂油瓶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哥哥拽也不肯走。

禾儿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下一秒就拉着爸爸到她面前。

“王兰兰,我爸爸来接我啦!”

这下子她憋不住眼泪哐哐往下掉,砸得方海晕头转向。

不是,这又不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有什么好委屈的。

王海军显然也不知道妹妹这又是哪一招,求助似的看着面前唯一的大人。

方海到底这个年纪,看到孩子哭总得哄哄他越哄,王兰兰越哭,小脸憋得通红,倒是禾儿一脸胜利在望的得意洋洋,一个劲的重复说:“我爸爸来接我啦,我爸爸来接我啦。”

方海分明知道人家是哭这句,但不知道有什么好哭的,问禾儿说:“她哭什么?”

禾儿大大方方地说:“她觉得自己最厉害,有哥哥接。现在我有爸爸接,她爸爸肯定不会来接,输透啦!”

有意思,不比吃不比穿,比这些不当吃不当穿的,方海寻思要是哭这个,自己还是别杵在这招小孩子的眼,哭得他脑瓜仁都疼起来了。

禾儿反正炫耀够本,高高兴兴地要回家,走开半里地,还能听见王兰兰在嚎。

方海天灵盖都在哆嗦,问孩子。

“真奇怪,爸爸来接就这么好?”

禾儿今天心情大好,话更加多。

“因为别人的爸爸都不会来。”

别人的爸爸都不会来,只有她的爸爸来,那就是最厉害的,到明天大家就都会知道,方青禾的爸爸来接她了。

王兰兰为什么这么横,其实她脾气坏得很,都没人爱跟她玩,但是她哥哥是王海军啊,每天都接她上下学的王海军啊。

禾儿打小就想有这么一个哥哥,现在她一点都不想了,她有爸爸。

小丫头一步三跳,王月婷别提多羡慕。

两个人就是爱别苗头,但她扭着书包带子,最后叹气说:“我爸爸肯定不会来接我。”

一年级的时候,她是最出风头的。因为有双胞胎哥哥天天站在门口等,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样,谁不多看一眼,现在哥哥们都去上初中,她就没人管了。妈妈在火车站上班,老是跑长途,家里只有她和爸爸在家,吃饭都要吃食堂。

爸爸连衣服都不会洗,要等妈妈回来一起洗,也不给扎小辫子,她都好久没扎小辫子了。

禾儿就天天扎好看的小辫子。

方海不太懂孩子这种心思,他压根没上过学,有些好奇道:“你们班就一个爸爸接的孩子都没有?”

禾儿一脸正常。

“当然没有。”

奶奶接、妈妈接、哥哥姐姐接,但是爸爸是一定不会来接的,为什么不来呢?那她不知道。

像娟子的爸爸就不上班,只有妈妈上班,但也是妈妈接。

一个都没有?方海结结实实吃一大惊,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现在仔细回忆,还真没听说过哪位战友说接孩子的。好像大家都默认是妈妈接,现在看来,其实爸爸接也挺好的,没看给孩子高兴的吗。

牵着爸爸的手都不放。

禾儿来随军的时候已经是大孩子,心眼又多,跟爸爸其实有几分隔阂,不像妹妹,年纪小不记事,现在你再跟她说老家已经是模模糊糊。

禾儿对爸爸一直有几分抗拒,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还是方海自己觉得出来的,人家面上还是亲亲热热,但这会觉得孩子跟他还是挺亲近的,起码不像原来那样。

看来还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方海善于反思,说:“明天我还接送你,好吗?”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啊,她都是七岁的大孩子了。

禾儿兴高采烈说:“好呀好呀。”

她一张小嘴本来就很会叭叭叭,今天更是一点都不累。

方海真觉得脑壳疼,问:“饿不饿,要不要吃饼干?”

禾儿半玩半干活一整天,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伸出手来。

“要吃。”

方海只有两块,不大不小的。

禾儿把一块掰成两半,她一半,王月婷一半,高明一半,爸爸一半。看得出来,几个孩子是常分吃的,手随便在裤腿上一擦就接过去。

禾儿咬两口就没了,又在裤腿上擦一下,擦完看爸爸。

“不可以告诉妈妈。”

父女俩现在的“秘密”多得很,不差这一个两个的,方海爽快应承。

王月婷仍旧非常羡慕,小小声地说:“你爸爸真好。”

她爸爸虽然也很好,但不是这种好。

小姐俩咬耳朵,高明听得见也不参与,这孩子好像就是没什么话,任何一个当爹妈的看了都心疼。后妈手里头养着的孩子,老高这个做爹的怎么回事。

方海把满院子当爹的比来比去,觉得还是自己最好,走路都快有风。

禾儿也觉得爸爸最好,反正比别人家的都好,一进家门就嚷嚷开。

“妈妈妈妈,爸爸去接我放学了。”

赵秀云做着饭,探头出来问:“什么?”

她以为在自己是听错了呢。

禾儿又重复一遍,手舞足蹈得都快飞出去。

赵秀云看方海:“怎么突然想到去接她?”

没见他想过这茬啊,再说了,不是出门开会的嘛,她还寻思老半天,怎么还不回来,到底要不要做饭了。

方海咳嗽一声,照实说:“我打妇联办公室过,王海军说他要去接妹妹。我想着禾儿肯定也想有人接。”

不是爱别苗头嘛,他虽然不赞成这种行为,小孩子就该比成绩这种好的,但想到姑娘回来又要不高兴,叹口气也得去啊。

赵秀云惊讶了:”王海军还天天去接妹妹的吗?“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毕竟不学农的话都是一个点上下学,一点也不突兀,谁能想到十岁大的孩子有这样的关照妹妹,还是男孩子。

禾儿大喊:“他还送王兰兰到地里。”

听听,听听,人家的哥哥。

方海这个做爹的都自愧不如,再次重复道:“爸爸明天也送你。”

禾儿先是看妈妈,看她没有说话,才兴高采烈的点点头说:“也送苗苗!”

其实苗苗根本不在意,一个劲揪着姐姐的衣服,要她到外面跟自己玩。

禾儿有点意犹未尽,索性带着她去空地宣传今天的事,务必叫大家都知道。

赵秀云没拦,说一句:“一会会就要自己回来啊,快开饭了。”

禾儿留下“知道了”的尾音,带着妹妹跑开老远。

方海把话又绕回来。

“是啊,我也奇怪,王家什么情况啊?”

“海军妈妈就在食堂上班,他上头还有四个哥哥姐姐,大姐是下乡到苏州结婚了,大哥在海南当兵,二哥应该是广东,老四是姑娘,在市里念初中呢,没什么特别的啊。”

饶是知道她的本事,方海也是再度被惊到,问:“这院里还有没有你不知道的人家?”

赵秀云冷笑道:“这院里有没有你知道的人家?”

得,方海不提这个,站边上说刚才去接孩子的盛景。

“禾儿溜我跟溜猴子似的,见人就说。你是没看到王家那姑娘,哭得都快背过去了。我就不懂,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像这么大的时候,只有回被烤鹌鹑馋哭。”

那鹌鹑香啊,都不用撒什么调料,就地架上火,味道能飘出十里远。

说起来还有点因为自己的意思孩子才哭的,方海多少过意不去,说:“禾儿这脾气是不是有点不大对劲?”

分明知道人家难过,还非得火上浇油,怎么瞅怎么有点不太好。

在“修理”这棵小树苗上,赵秀云总是上心的,笑过后也觉得不好,示意他端饭菜。

“晚上我问问。”

这事指望方海是不成的,他摆好碗筷,赵秀云就在门边大喊孩子回来吃饭。

她扯嗓子,邻居家也扯嗓子,陈秀英的小身体里有大大的力量,赵秀云自己都瘦了,好歹个头还有些,面色红润。

她是又瘦又脸色还有些蜡黄,一看就不是什么健康之象,但一对上家里四个儿子,那叫一个又精气神。

陈秀英喊两嗓子,一看赵秀云,说她:“你这样喊,怎么听得到。”

读书人就是秀气,放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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