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珠的面色精彩纷呈,额角的青筋蹦了几蹦。在沈稚期待的目光里,把已经冲到口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她这个当姐姐的,总不能当着表妹的面说些太不雅的话罢。稚儿毕竟还小呢。
可若只能说雅言的话,穆云珠一时竟无话可说。
活生生憋得呼吸都沉了几分!
片刻后,沈稚自知失言般,怯生生问,“表姐,可是哪里不妥当?”
“处处都不妥当!”穆云珠用手揉着突突直跳的额头,“稚儿天真纯善,不懂心险恶。莫说高门大户了,便是寻常人家,可有未娶妻先纳妾的道理?根子上这户人家的家风便不正!其次,他婚配前把妾室一股脑打发了,可怜这嫡妻还未过门便平白担了个‘善妒’的名头!何况庶长子已出,此时随着生母远远离家,心中必然怨愤难平。翌日认祖归宗,便是个极大的祸患。”
沈稚眨眨眼,“人既然都送走了,难道还要接回来?”
穆云珠揉揉她的头顶,“傻稚儿,那是一定的。你想想,那妾室毫无过错,甚至为他们家生育了长子。如今只因丈夫想求娶郡主的婢女便将她远远打发,她又何辜?那厮如此薄幸无情,对待翎羽就会长情了?不管他此刻出于什么目的,图财图色还是图我穆王府的权势……一旦得手,必然要露出真面目。到时候,那厮家中除了新妇是彻底的外人,一家子可都是血浓于水呢。便是那厮不在意了,家中有没有老太太老太爷?也能忍得长孙流落在外?”
沈稚仿佛听怔了,“可…可纳妾也需得正室点头才行。到时候翎羽姐姐咬死不答应,他也没法子啊。”
穆云珠嗤笑一声,“那只是说起来好听罢了。进了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家,自己能立得住都难,还谈何礼法规矩?便是咬死不应,人家就真的不接吗?到时候平白再担个‘不容庶子’的名头罢了。”
穆云珠言毕,发觉表妹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一双剔透灵动的眸子里似乎隐隐露出同情之色?未等她细看,沈稚便垂下头去,“多谢表姐教我,稚儿险些好心办了坏事。其实当初听到的时候,我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北海说,这侍卫当真是个实心眼的,原本也自知有妾,万万不敢再妄想翎羽姐姐……”
“只是后来给他家主子办差时,学了这招‘瞒天过海’,才有样学样地照搬了。这侍卫以为公卿之家的法子必不会出错,这才斗胆来求娶翎羽姐姐的。”
“哦?”穆云珠笑着捏捏她粉嫩嫩的小腮帮,“我的傻稚儿哟,人家说什么你都信的……这公卿府门,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任谁家也做不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
“千真万确!”沈稚似有些急了,连忙辩解,“表姐若是不信,我这便带你亲眼去看。记得之前和表姐说,那侍卫今晚办差在外吗?办的就是这一桩事——送主家的几房妾室和庶子庶女们一起出城呢。”
穆云珠惊呆了,“今日可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之日,打发他们出京?”
“是啊。”沈稚叹了一声,“确实无情了些。不过特特选在今夜,想必就是看重了这阖家团圆之日,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才更好掩人耳目吧?这阴私事传出去也着实难听——为了求娶高门贵女便遣散姬妾庶子……若是传到女家耳中,大抵也是像表姐一般严词拒绝了。”
穆云珠闻言冷笑,“也算他们府上倒霉吧。这事本应瞒得密不透风,阴差阳错倒传进我耳中。我穆云珠生平最恨欺负深闺女眷之事,你告诉我究竟是谁家如此缺德?我必要给他宣扬得人尽皆知!”
沈稚忙不迭点头,“表姐说得是极。不是别家,正是宇文丞相府!”
穆云珠刹那间如遭雷击,“你、你说……谁家?”
“宇文丞相府呀。”
穆云珠整个人都微微发颤。想起最近一段时光的幽会与诗文互通,那些温言软语和赤诚的肺腑之言……以及,今夜那人约她城南相会。
“不、不会的。稚儿…”穆云珠强撑着笑了笑,“你记错了对不对?宇文氏族乃簪缨世胄,根深叶茂子孙兴胜,丞相府只是指宇文宏盛这一支……”
沈稚摇摇头,“没有错啊,就是丞相府。”她压低声音,凑近穆云珠耳边,“表姐,那求娶翎羽姐姐的,正是宇文丞相次子宇文诺的一个侍卫。他今天去办的就是宇文诺的这门差使!”
“说起来我们还见过的呢……这样想来,也许正是夜宴时那侍卫对翎羽姐姐一见倾心……唉?哎呀,表姐你怎么了……”
穆云珠再也支撑不住,将面庞埋进手臂,整个人都在轻颤。
沈稚眼中流露出怜惜不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表姐,有什么委屈你和稚儿说……别一个人哭,稚儿心疼。”
穆云珠并未抬起脸,只摇摇头。她哭得撕心裂肺,偏又悄无声息。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