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忌的手撑着太阳穴,神情淡然,漫不经心地看,悄悄地打量着她的反应。
不算多的狡猾。
闻言,许甄举着棉签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就这杯姜汤,她劝了三次,才肯喝一小半。冰汽水,劝了,连听都没听。这人,仿佛是在故意试探她的底线一样。
她仍然浅笑着,平静道:“耳朵不来,手来。”
小孩可以哄,不能惯。
许忌疑惑。
许甄看看他的左手,哼了一声,声音柔韧,像用非人类的语言示意一只小狗伸出你的爪爪。
许忌缓缓伸出手,薄眼皮微掀,淡淡睨着她。
手掌忽然横着落下一根棉签,像一道结界,将他的掌心肉一分为二。
棉头的部分伸在外面,木棍的部分躺在手心。
许甄看着他,似交代一个重要的任务,一字一顿地说:“那你自己涂。”
他低目看着那根细棉签。
无言。
仿佛有哪个地方出错了,他思忖着。
许甄就这样安静坐在他面前,抱臂静候他的下一步举动。
许忌想了一会儿。半晌,他唇角微扬,忽然想到了什么,淡定道:“我看不见。”看不见就涂不了。
像推拉,他知道第一个,就懂得第二个。
许甄严肃的表情变了,她缓缓露出一个有几分得意的甜美笑容。伸出手掌,看着他手里那根棉签,四指朝自己卷曲几次。
娇声道:“看吧,还是要我涂嘛。”
他默不作声地把棉签递还给她,转身,侧头,把左边的耳朵完全袒露在她的眼底,以一种抗拒过后更显温和的姿态。
许甄俯身,挨近他。
发烫的耳朵突然被湿湿凉凉的东西触碰,他感觉后脊背瞬时蹿上麻意,条件反射偏了一下脸要逃开她的手。
不巧,正和她温柔又近在咫尺的目光合上了。那股麻意还没散去,绵长的,丝丝缕缕缠住他,一时分不清,是她的眼神带电,还是蘸了酒精的棉签太凉。
就一秒钟不到,许甄用食指推了一下他的下巴骨,摆正了他的脸。
温柔劝说:“还有一点,马上就好。”
他眼前的画面从她纯净皎白的脸,瞬间变成墙上死气沉沉的装饰摆件。他一刻失神。
许甄看着他净白的耳骨上一竖排的耳洞,忍不住问:“小忌,为什么打这么多耳洞?”
她甚至想象不到,小忌会去一家鱼龙混杂的小店里,开口说,我要打耳洞,七个,这句话。
“想打。”
“疼吗?”
他顿了下,声音暗哑:“有一点。”
许甄听了心疼他,薄斥道:“那还打。
他沉默。
“好了,把姜汤喝了你今天任务就完成了。”
她退开一尺,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
许忌盯着杯子,没动弹。
许甄:“你答应我了的,要喝到这里。”她伸出手指,在那个之前约定好的刻度上停留着。
许忌突然没头没尾道:“你讨厌有耳洞的人吗?”
许甄心里一动,以为是自己出于好奇的询问,还有刚刚的指责,被他曲解成了厌弃,赶紧说:“不讨厌,一点儿都不讨厌。”
“我觉得有耳洞的人超级酷的,耳洞越多越酷。”
“唇洞呢?”
啊…对,小忌还有唇洞。
管它什么洞,在许忌身上就是好看,一百分,一万分的好看,酷。
她理所当然:“唇洞也不讨厌啊。”
许忌的嘴角微不可察提了一下,他抬臂拿起那个杯子,仰头,喉结滚动,一口气饮尽了。
杯子落在桌上。
许甄哑然,看他快速离开的背影,一句不知道内容的话,封印在嘴内。
她看看那个完全空了的杯子。只用喝一半,他怎么把自己要喝的也喝了。
果然人都是不禁夸的对吧,看来许忌很喜欢别人夸他酷啊…男孩子,原来是这样嘛。看来今后可以多夸夸他。
回到房间,门锁上。
他坐下在书桌前,佯装随意的拿出作业册。他一只手的手背掩着嘴,另一只手执笔,几次想让自己专注在作业,像那杯姜汤只是一件芝麻粒大小的微末事情。
冷白的脖子肉却生理性的浮出绯红色,一点点漫上脸颊,游进眼珠里。
他像在忍耐什么。没一会儿,他撤下手,咳了好几声,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咳了起来,眼里像可以滴出血泪一样。
却仍然努力压抑着声音,害怕被谁听见一样。
他是一点点辣都沾不了的人。
-
晨光熹微,一束浅金色的阳光射进屋内。许甄翻了个身,换了一个更舒适的侧卧姿势。
她忽然感到身上有点重,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还有手在捏她的脸。
迷迷糊糊中,她眼睛微眯,眼前画面是虚化的。隐约中,她看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白白肉肉的一张小脸,碎发乌黑。
要不是身上的重意清晰,她还以为这是在梦里,而眼前是小时候的许忌。
“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晒屁股,晒屁股,晒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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