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缩着头,怯生生抬着眼皮地望向宁舒,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地界叫啥,就在村西头十里开外的山沟沟里,我碰见一个叔、一个婶儿,那叔还挎着一布包药材。”
宁舒打量了她一番,冷笑道:“胡扯!他们的身子比你壮实多了,怎么会落在你后面?”
小姑娘后背不停起伏着,听到宁舒的质问,竟哇一声哭了出来,“叔跟婶儿都摔进了坑里,瘫着起不来了!”
宁舒闻言心中一紧,像老牛一样喘起粗气,双目泛红,声音却是轻了下来,“扯。咱俩素不相识,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爹娘。”
“我也不知道,就是听哥说,哥的爹娘去灵山采药了,我一想没准儿那俩人就是。”
“滚!”
宁舒喝退两个凑过来的灾民,然后看向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问道:“你见到的那两人长什么模样?”
“那叔额头上有颗稻米粒大小的黑痣,婶儿是圆乎脸,左手腕儿上戴着一截五彩绳。”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别人说出来,宁舒还是感觉五雷轰顶,脑壳里嗡嗡作响,身子一倒,躺在了身后死尸的屁股上。忽闻恶臭,又趴下干呕。
“哥,你快去瞧瞧叔跟婶儿吧,现在去没准儿还能见一面!”
“什么!他们还没死!”
宁舒猛地抬起身子,脑子一沉,开始眼冒金星。
“没,我跟几个一起逃难的叔伯把婶儿他们背到山洞里去了。”
一瞬间的大起大落,让宁舒百感交集,只有成了乱离狗,才知道身边有个亲人多宝贵。
“你叫啥?”
“青姑,青草的青,姑姑的姑。你呢哥?”
“宁舒,宁静的宁,舒服的舒。”
在严冬下连夜赶路,真是嫌命长了。
但宁舒等不到天明了,这年景,谁知道明天是死还是活。
如果能在死之前见今世的爹娘一面,倒也能少去许多遗憾。
在一望无际的苍苍雪原上,青姑用瘦弱的肩膀架着宁舒缓缓向前攀着,脚步一深一浅。
她左手擎着一柱火把,右手不时捞起一捧雪,给自己和宁舒搓搓身子。
“哥,你这俩拳头为啥老攥着?”
宁舒把鼻涕蹭在肩头,颤声道:“是白面……一把给我爹,一把给我娘。你要想吃,给你舔一口。”
青姑咽了口唾沫,却摇了摇头。
宁舒见状有几分动容,“这世道,像你这样的人少见。”
“我不是好人。”
“好人不长命。”
接着,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赶路。
忽然,火光冲天,澎湃的热浪袭来让人后背发痒。
宁舒回头看去,只见二里地外的奶奶庙已经燃起熊熊大火。
青姑的眸中火焰跳动,心中发悸。
“这群疯子、牲口!吃饱了,就撒欢儿把窝给点了,看他们明天怎么办!”
宁舒啐口唾沫,在雪地上灼穿个深坑,没好气地说道:“接着走。”
十里路,两个人走了一个半时辰。
这时天已蒙蒙亮。
宁舒艰难地撑起眼皮,看到前方坐落着一座不过五十丈高矮山,半山腰上隐隐约约现出个窗户大小的漆黑洞口。
青姑轻轻将宁舒放下,道:“我先去看看。”
“好……”
宁舒坐在雪里,困得要命。
不能睡!
他猛地把脸扎进雪里,来回摩擦着,直到血热了,脑子清楚了,才把脑袋抬起来。
这时,他只看到一团庞大的、黑乎乎的物事正从那窗户大小的洞口处往外挤。
宁舒蓦地一惊,那分明是个人,其身材肥胖,怕是两百斤也打不住。
他心道坏了,这大雪漫天的荒年,什么人能养出这一身肥肉?
这时,宁舒意识到自己上了那小妮子的套了。
眨眼的功夫,黑大汉便刺溜着雪,从半山腰滑了下来。
宁舒心下有些怕,想跑,但那条伤腿此时全然没了知觉,半点动弹不得。
黑大汉此时已站起来,扑腾着海盐似的雪粒向他跑来。
“嘿!小子,你老子娘可等你好久了!”
宁舒见走不了,沉声喝道:“你是谁!青姑呢!”
“我是青姑她爹,青姑正在洞里烧火做水,给你家几口子弄一顿团圆饭!”
果然,从那洞口里冒出了袅袅青烟。
“妈的,恐怕我就是那下锅的食材!”
宁舒心下紧张,但脸上却挂出了笑模样,“原来是大伯,我爹娘咋样了?”
黑大汉咧开大嘴憨笑道:“好好好,都好着呢!”
说着,不住上下打量着宁舒,那发光的眼神,倒像是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好!那大伯快带我去见他们!我走不动,劳烦您背我一段儿!”
宁舒言辞恳切,那黑大汉也答应的痛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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