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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报信的侍从垂眼静立一旁,不见胤禔有所反应,心下颇为失望:好容易主子吩咐了差事,他若是做得好说不得便能离了此处,虽说此处差事颇为轻松,到底人还是要往高处走不是?

志向高远的侍从正想着待会儿如何圆了话去,就见一杯盏碎裂在他的眼前,散漫的三魂七魄莫名瑟缩,只听胤禔喝道:“王平!”

这侍从顿时心中暗喜,想着如何探查了胤禔手下的实力向主子邀功,又听胤禔对那匆匆入内的侍从总管王平吩咐道:“五十板子处置了!”

被人按住肩背向屋外拖去时这侍从方才神魂归位,惊惧抬首,颤声道:“爷息怒,饶了奴才吧!”他不知自己何处出了错竟招了杀身之祸!不过,好歹是康熙爷心软了正关照着这府上的时候,这位爷不该是收敛装乖么?

“呵……你可知你错在何处?”胤禔本不欲多言,已然起身抬步,然而听着身后聒噪不休,偏头就见那拿人的两个侍卫止了动作,忍不住冷哼一声:当真都是用心当差的有心人!

他圈禁此处经年,竟是被人忘了他亦曾征战数年,令行禁止的军中教条已然烙刻在灵魂上,如何忍得下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算计怠慢?

侧身半步,不过一个眼角轻瞟的眼神在胤禔面上生生演绎出了藐视的气势,胤禔唇边带着笑,声音舒缓,却让那三人生生打了个冷战:“好个伶俐人,在我附上当差着实委屈得很了!王平,这奴才便在院子里处置,清闲多年,你也该教导教导这府上侍从的规矩了。”

“是。”王平摆摆手,自然有人上前替了那两个已然跪在地上的侍卫将瑟缩的侍从出去了院里。

待得王平将那两个侍卫领了出去,屋内再次静了下来,胤禔半躺在炕上阖眼听着外头钝木击打的声音,面上容色疲惫,心下且恼且悔:虽说他们这些个人府上的侍从难免有些外头送进来的钉子膈应人,到底不同于胤礽的无可奈何,他这府上的侍从多是他精心挑拣过的,如今眼皮底下出了背主之人,更是迫使他直面弘昱的病由是为认为,当真是情何以堪!

他的好弟弟们,当真是好算计,连他这种已然出局的废子都要用上一用,真是手段下作无不可用其极!

便是当年他与胤礽博弈最是胶着之时两人也没对对方的子嗣动过心思,胤礽是因为不屑,他则是不愿折辱了自己的骄傲。

或许,其实是因为他们两个只是想一较高低,本身并无欲置之死地的恨吧。

胤禔睁开眼,院中的声响已然消失,能听见王平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如此,这府上的人该是能安静些日子,背主的人倒是无须急急动手收拾,且看那皇城里的九五之尊如何应对,再做打算不迟。

许是一刻之后,或是一炷香的时间,王平进了来,将探查情形一一道明,皆在胤禔所虑之中,无奈勾唇笑,却不知是笑自己看透的太晚还是笑他的弟弟们于他的轻视。

想来也简单,胤禩曾掌内务府,依着那小子的性情本事,便是只与那处盘桓一日,他便有本事收拢上一二人与麾下;胤禛生母原就是内务府包衣,便是德妃与这儿子不亲近,那乌雅氏一族可是并非如此做想,人到底都不是算盘上的珠子任人拨弄。而对明索两党颇为忌惮的康熙皇帝又如何当真将一个在盛年便被圈在方寸之地的儿子抛掷一旁?

只是这主子那么聪慧算无遗策,又如何派了这愚钝的侍从来做钉子?胤禔嘲讽一笑,明明此处消息之后,那一从不出彩的小小侍从如何便成了这般消息灵通之人?是无意多费心神,还是欲弃车保帅,这倒是值得思量,也罢,就当做这蹉跎日子中打发时间的玩意吧。

只是,他的弟弟们的谋算还真是无趣,依着胤礽的骄傲性子怎会在小辈面前提及那等少年往事?胤禔满心怅然,浑不知唇边已然溢出苦笑。

胤礽该是恨不得将那段兄友弟恭的日子从过往中剜去以免想起自己曾经的天真错信罢,怅然迷茫在胤禔心头闪过,只是这感觉如同以往一般一瞬而逝,并未被他所察觉。

情起缘由,人们终究只知晓那结局,而窥不见始端。

真是怀念曾经与胤礽斗智斗勇的日子,胤禔翻身侧卧,瞅着榻旁几案上的摆件,长长一叹:自己这辈子不论何时都没离了胤礽,前半辈子意气风发的与他对峙,后半辈子满心算念的仍然离不得他,唯一出乎意料的便是胤礽先他而去的事儿,他还以为那小子定然拧着性子也要熬死了自己再撒手,没想到他就那么干净利落的去了,若是他知道他的死竟是让康熙对他的死对头生了怜惜之情,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

应该不会,那小子行路从不回头,就算是悔了,也不过是驻足片刻便再度前行,这也是所有兄弟都恨着他的缘故吧?但凡他们得了什么也不过是能在除却胤礽的兄弟面前炫耀一番,在那人面前,他们所有苦苦追求方才得到的都不过是那人不屑的。

听到王平的声音的停了,胤禔眨眨眼,略有苦恼的抬手按了按额头,将脑中的胤礽撵出去,闭目对王平道:“再说一遍。”

王平早有准备,对胤禔这般仿佛懒散无为的提议见怪不怪,以无异于前次的语调重新道来。

胤禔用心听着,便是听到他们并没寻到那侍从背后的人也未生气,毕竟他本无意追究那侍从会是何人所派,他只觉得刚刚的话听着甚是耳熟,仿佛曾经他每每从旁人处听来胤礽的消息都是那般:语焉不详,恰到好处的停顿,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将事情扣到了胤礽的身上。

胤禔自嘲笑笑,年少气盛的时候他到底是有多么的盲目,怎样的愚蠢使他竟成了所有人御使的刀剑,落得了这般田地仍是有人念念不忘的意图驱使他行在前头,竟还想用他除去弘晰弘晋,他们还真是看得起他!

当初他也不是全然无知,不过是不愿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更何况那般行事与他并无太多弊端,故而顺水推舟罢了,只是,他们不该算计到弘昱的身上!

胤禔将拇指上的扳指拿了下来,捏在手上看了片刻,轻叹一声,抬眼看了王平一眼。

得到胤禔眼神示意,王平慢慢退出屋去,带上了门。

片刻之后,胤禔将那扳指放在面前案上,偏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书画,声音平淡:“将这物事交予我额娘。”

门窗紧闭的屋中仿佛有一阵风掠过,胤禔再回头,拿起那扳指,对着灯火看了片刻,微微一笑,反手将之掷在地上。

世间习武之人不知凡几,正如那读着圣贤书的人一般,不过都是为了已是安稳荣华而挣命,所谓的不食朝廷俸禄之人怕是早就死绝了,想来除了他那骄傲如凰的二弟不肯俯身低就招拢一二,谁人手上没收拢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士?更何况他是曾纵横疆场十余年的将军,刺探军情,护己性命,他手上又怎么不留些底牌!

既然众人皆不欲他出局,盛情难却,便是为了儿女前程他也陪他们玩上一回!

只可惜,这回的对手不是你。

胤禔将案上新添的曼陀罗华摘下,轻嗅一会,掷在案上。

听说胤禔手下江湖人士有所动作,弘晰惊讶的挑挑眉头,确定自己没听错,险些控制不住心下的焦躁冲去乾清宫,幸而他还记着咸安宫外头还有一群人跪着,方才按捺下心中担忧。

正琢磨着如何往乾清宫送了消息,就见该是守着胤礽的侍从何良捧着一卷宣帛进了来:“弘晰阿哥,这是弘晋阿哥左手所书的金刚经。”

弘晰眨了下眼,从何良手上接了经书,亲自呈放在棺木之前的几案上,道:“你回去照顾好弘晋,自家人情谊彼此心知,莫要伤身伤神,让人挂念心疼。”他这倒是关心则乱了,咸安宫内传递消息但求稳妥,想来送到他手上之前,身处乾清宫的胤礽就该得了消息了。

何良听闻弘晰之言明白他已明白胤礽的暗示,应是便欲行礼退下,却被弘曣唤住。

“何良,二哥今日伤势如何?”

“回弘曣阿哥的话,弘晋阿哥这两日已能靠着软枕坐上一会儿了,御医说好好将养便是无碍。”何良的回复虽然中规中矩,还是让闻者安心几分。

咸安宫中后院中林佳氏听了心腹嬷嬷的回报,低声道了声佛,总算是松了口气。

卧在床上的太子妃也松了口气,至少这一家子的人不会是弘晰一个撑着了,想着将来的日子总算是多了些期望。

今日从乾清宫挪去了南书房处理政事的康熙却又砸了书房。

梁九功屏息屏气的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心下庆幸着这南书房平日里少用,器具不多,康熙早上一会儿就该歇了手--梁九功闭上眼,不去看被康熙气急踹倒的书案,哎呀呀,多少年没见皇上如此失态,皇上这回可是气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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