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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好走到南浦大桥,桥上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祝政放慢速度,余光凝视几眼边上坐着一动不动的关洁,轻滚喉结,缓缓开口:“你不是她。”

关洁肩膀猛地一抖,紧住呼吸阖了阖单眼皮,关洁扭头迷迷糊糊看向祝政,满脸疑惑问:“什么?”

祝政顺势开出南浦大桥,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车。

车停好,祝政松开安全带,摁下小半车窗透了会儿气又重新关上车窗。

车厢暖气开得很足,即便有凉风进来,这会儿也被暖气吹散。

关洁刚才太懵,没明白祝政话里的意思,等回过神才意识到祝政说的她是指周瑶。

许是牵扯到往事,祝政脸上或多或少带了点异样的情绪。

他取了根烟衔嘴里,又从兜里掏出一只深色打火机点烟。

吧嗒一声,防风打火机冒出一线橙绿色的火苗,祝政嘴咬着烟头,俯身凑近火苗,缓缓点燃烟尾。

奶白色烟雾顺势蜿蜒而上,到最后,化成虚无缥缈的白点,消散在肉眼里。

烟点燃,祝政埋头深深吸了一口,吸完,祝政大半个身子偏躺在座椅靠垫,阖上半褶的双眼皮,缓缓吐出嘴里的烟雾。

烟雾散尽,祝政慢慢睁开眼,晦涩难懂地望向关洁。

关洁坐着没动,任由祝政打量。

看了一阵儿,祝政抬手摸了一下眉心,语调平稳说:“你是你,周瑶是周瑶。我从来没把你们认错,也没把你当成她的替身。”

关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祝政会这般直白、裸/露、平静地点开这个话题。

也没想过,他会亲口承认她跟周瑶不是同一个人。

几年前,谁要是在他面前不小心提到这个名字,他一定是大发雷霆的。

他那时脾气很差,动不动就发火,跟鞭炮似的,一点就燃。

关洁很少去揭人伤疤,也不怎么喜欢探知人内心深处不愿诉说的秘密、隐私。

周瑶这个人在她这儿,顶多是一个名字、代号、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符号,压根儿算不上什么特别危险、难以对抗的情敌。

她道德、责任感并不强,算不上什么好人。

常人所评判的一些规矩、道德准线,她也没想去遵守。

她到现在都可以很坦然地承认她爱祝政,想跟他有未来,也想他会爱她。

但事与愿违,她所有愿望全都落空,没一个实现。

当然,她没资格怨恨上天不公平,也没后悔遇到祝政。

她唯一介怀的便是祝政试图将对周瑶的情感转移、寄托到她身上。

这比祝政不爱她的事实更让她难堪。

她不需要这份施舍。

她生来独一无二,生来就是关洁,生来赤/裸、平庸,生来命运坎坷却又不肯信命。

她长在荒野,生于落魄,有一个旁人难以启齿、惹人诟病的家庭,还有一个不辨是非、没有道德羞耻感且没有自我的母亲。

这些都是她关洁的代名词,或许卑微、庸俗,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她,就是这样的环境下长出的关洁,跟任何人都不沾边、不相像的关洁。

祝政也是头一次跟人提周瑶这个人,好似无从开口,以至于说了好几个开头都无疾而终。

到最后,他选择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说出来。

他沉默片刻,理了理身上的褶皱,清咳两声,滚动喉结道:“她性格活泼开朗,人很热情。我跟她是高中同学。她很爱管闲事,大事小事都管,不过人长得挺讨喜,老师同学都爱跟她聊天。因为这点,还从班主任那里讨了个纪律委员的职称。”

“她刚当上纪律委员就拿我当重点对象照顾。大早上跑男生宿舍催我起床上早自习,晚上又跑网吧拉我回学校上晚自习。”

“我缺课,她不辞辛劳抄两份笔记本给我,每节课都不落。”

说到这,祝政无声笑了笑,嘲笑道:“这姑娘自己成绩糟透了,还好意思催我学习。”

“可是就是这么个人,成了我那几年疯狂、颠沛流离的理由。”

祝政提起往事,情绪很淡,好像在讲一段无关紧要的回忆,语气里并没有旁人想的那般痛不欲生或者遗憾终身。

“她是音乐生,学钢琴的,每天都练四五个小时,没一天中断。据说她的梦想是做第二个舒伯特。”

“她家境不算太好,父母都是医生,除了工资,没什么额外的收入。家教很严格。家里门禁九点钟,跟我谈恋爱那段日子,好几次都过了门禁点。回家被她妈罚站,问她怎么回家这么晚,她总说在补课。”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很厌恶北京,为了逃离它,我放弃很多机会,走了很多弯路,最终躲到了上海。”

“她是从小在北京上学的上海人,为了跟我上同一所大学,每天拼命学,费了劲地往上海考。我每天陪她刷题、听写单词、改错,陪她去琴室练琴……”

“我曾以为我们可以走到人生尽头,可以结婚生子,可以幸福美满。到最后发现,们走着走着就散了。”

说到这,祝政喉咙罕见哽了一下。

他极淡地笑了一声,歪过头,沉默不语地看了眼关洁,很是无奈说:“我妈年轻时是个顶漂亮的大美女,身边追求者数不胜数。可惜,她眼光很差,找了个不太好的丈夫。”

“她生来骄傲、自负,以为我父亲这辈子只会爱她一个人。谁知,结婚没两年他就出轨,还在外面有了私生女。她爱他如命,为了这事,精神受到严重刺激,曾几度割腕。”

“他受不了她的无能狂怒,把她一手送进了精神病院。”

“她精神时好时坏,少有冷静时。我跟周瑶那段,她得知以后,很是反对。”

“我不知道她那天跟周瑶到底谈了什么,只知道周瑶那天出来,精神很恍惚,眼泪流个不停,我伸手想去碰她,她放声大骂让我滚。”

“我以为她只是耍性子,没想到两天后,她全家突然迁到国外,与我彻底断联。有两次我飞英国去看她,没见到她,只见到了她父亲,她父亲当场痛斥我害了她一辈子。”

车厢寂静空荡,只剩祝政沉重的呼吸声。

提到这,祝政满脸愧疚,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他单手撑在车窗,俯身弹了弹烟灰,笑说:“年少无知,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是爱。如今想来,我跟她都错了一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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