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由无数本修真爽文组成的世界。
放眼望去全是天命之子,他们像一枚枚炙热灼人的太阳同时挂在天上,天道崩坏,陷入混乱。
凡人还在沉浮挣扎,他们已经借风上青云了。
起先不过是天命之子们派系相争,小宗派还能夹缝生存,可眼看着世道越来越乱,修仙者肆虐横行,凡人没了活路,修真界炮灰人口也急速下降。
那些数一数二的大宗派往往坐拥整条山脉,群峰无数。
他们以庇佑之名容留了无数难以自保的小宗派,以尽龙首之责。
可寄人篱下哪有这么容易,时间一久,这些小宗派就成了他们的附庸,不得不受他们的管制。
燕川的太水宗就是其中一个。
十年前燕川穿到凡间城墙下一个五六岁的小乞丐身上,只剩一口气的时被一个麻秆一样的瘦老头捡走养大。
瘦老头就是她现在的师父太衍真人。
太衍真人是个四处游历的散修,救了燕川,教她修行,带她游历,一老一少走过不少地方,什么凶险都遇到过。
可惜乱世不容人,环境越来越凶恶,太衍真人终于决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找个靠山。
太衍真人最后选了苍山,那里山峰重叠不绝,中央的山峰名为枢山,枢天宗就在枢山上,掌控整条苍山山脉。
给人当小弟的起征线至少要是个宗派。
太衍真人掐算一番,掉了许多胡子,最后还是取燕川的川字,作太水二字。
燕川坐在师父对面,口中衔着一截半长的嫩绿枝条,垂着眼睛看太衍真人在纸上打唬人的草稿。
比如太水宗已有百年传承(从师父的师父开始算),代代单传(意思是只有师徒二人),所修道法乃天地正统(最基础的传统路数)……
燕川听着太衍真人又开始念叨师徒二人这些年有多不容易,支着桌面的手肘一转,向后一倒,就枕着双臂躺在了长凳上。
太衍真人眼前打了个晃,就发现乖徒已经沉到桌平面以下了。
太衍真人从捡到五岁的乖徒那日起,每天都在怀疑会不会睡一觉醒来小孩就跑路了。
实在是燕川的性格让他抓心挠肺,她能安稳地跟着他奔波才叫人奇怪。
对燕川来说,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没必要的麻烦,如果她的一天能用毫无波澜且无聊来形容——那这一天就完美了。
十年间太衍真人说得最多的就是“为师六十岁那年都没你消极,振作起来呀乖徒!”
燕川就没什么精神的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太衍真人上了苍山。
太衍真人下了苍山。
老头把打草稿的纸拍到桌子上坐下,“枢天宗说两个人不叫宗派。”
燕川慢慢坐直,她都能猜到老头会说什么。
老头摸着胡子,“我给他们说咱们有六个人。”
燕川拿起桌边的剑就往外走。
太衍真人连忙拉住乖徒,“这年头弟子还不好收吗,为师下山就去收几个!”
乡野间的孤苦孩子遍地都是。
太衍真人一路就捡回来四个,一个瞧着十三四岁,剩下三个也就十岁。
燕川看着院里的师弟们,老头凑过来问怎么样。
她抱着剑,眼神在他们之间扫了一圈,大的那个垂首敛目,三个小的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泥土豆。
燕川没有说话,他就让师弟们去他们的房间熟悉一下。
这里是苍山脚下,院落房屋是太衍真人掐的茅升决,几个小破屋透风漏气,很有老头本人的风格。
等到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燕川才扭头对老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收那个年纪大的。”
这一行人中无论是太衍真人、燕川,还是三个泥土豆,都完美地符合炮灰的水准,只要活着就是为维持炮灰人口立大功。
但当一个天命之子站到他们之中,就会有一种怪异的差异在他们之间割裂开来。
天命之子,麻烦的代名词。
燕川幽幽叹气,这也没办法,在这里踩到龙傲天的概率比踩到蚂蚁都高。
她还是小乞丐的时候,就常见到高人来到城墙根下双眼发亮,高呼“此子不凡”,然后一个一个把她的同行们捡走。
这种职业中主角的含量都这么高,世界范围可见一斑。
但燕川看师父的表情似乎误以为她不习惯有师弟,她怕再多嘴,老头就会开始以为她不愿他收徒,继而发展到他认真考虑放弃上苍山,就不用再收徒了。
她打量着师父丰富的表情变化,“……收了也没关系嘛。”
顿了顿,燕川语气软下来,道:“捡徒弟有什么,我都是您捡回来的。”
太衍真人像对年幼时的燕川那样,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
四个师弟都没有修为,太衍真人怕露馅,让他们待在小院中。
“这是一息线,遇到危险轻轻捻开就会点燃,我和你们师姐就会知晓。”
太衍真人安抚他们道,“这里是苍山脚下,轻易不会有邪修靠近。”
枢天宗,在枢山峰首,云雾在山腰环绕。
完全如燕川所料,太水宗被分到了最外围的山峰上。
琐事都是太衍真人去谈,他还在枢山上没下来。
燕川看了看天色,下山去看师弟们,没问题的话就打包送上山。
她御风而下,片刻后就来到山脚下。
在走进院落前,燕川停了停脚步,她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色近晚,云霞泛红。
燕川觉得心中轻松不少,她推开院门走进去。
傍晚是除了午后,一天之中棒的时候。午后可以晒太阳,傍晚就可以窝在草堆或是树上,一动不动,直到星星和月亮爬上夜幕。
今天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只是跑了跑腿,话也没怎么说。
等一会带着师弟上太水山,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了。
燕川想,很快就可以为这毫无波澜、无聊的一天收尾了。
多么完美的一天。
她这样想着,推开了门。
空荡荡。
桌子椅子翻了一地。
一只师弟也没有了。
她合上门,站了一会,再次打开:还是没有人影。
燕川整个人都灰了一个色号,肉眼可见的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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