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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个人的理智从稳定水准以上,到骤然土崩瓦解,仅需短短一瞬!

怪物也不例外。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无意识张开,颤抖着抚摸上晏明灼仰起的脸庞,划过他美丽的银眸,悬挺的鼻梁,落到薄而优美的淡色唇瓣,摩挲许久,直到淡色渐渐染上薄红。

盯着极为诱人的泛红唇瓣,黑公爵暗灰色的眸色愈发深沉。

沉默已久的他倏然开口:“并非我不想相信,而是,你的一系列行为,表现得太令人难以置信。”

“哪怕你一次次向我证明,可言语终究来得浅薄无力,花言巧语经不起风霜的磋磨。”

他说:“直觉告诉我,你不对劲。”

“直……”晏明灼眉宇微动。

“你的身上还隐藏着太多的秘密,所以,我暂时没法相信你。”

食指抵住眼前人几欲启唇反驳的巧嘴滑舌,黑公爵说话间,难得泄出几丝笑意:“但是——”

像是作为之前的小小反击,他也学着晏明灼起初的语调,慢吞吞地拖长尾音。

“但是,我不想杀你。”

“无论你想离开,还是不想离开。”

终于做出决断的轻松,令黑公爵松开摩挲着唇瓣的指尖,用理智隐忍下感性汹涌澎湃的渴望:“既然主动说出要留下的话,那么就乖乖待在我的身边,别想再逃跑。”

“你要将我关起来么?”晏明灼问。

“为了惩罚你此前不知何时对我的欺瞒,暂且如此。”黑公爵扶住晏明灼的手肘,拉他起身。

他陡然扬起锋利眉宇,冰冷的语调里暗含笑意:“奇怪的外来者,在你之后获取到足够的信任前,充当只属于我的阶下囚,如何?”

话语内容虽是询问,语气却毋庸置疑的强硬,不容反驳。

“何必还要问我的意见呢?”

晏明灼为之深深叹息:“如果这样能够让你安心,那便但从所愿好了。”

“你应该要知晓一点,若是你的要求。”画家痴痴地凝望着可怖的异类,凝望着他作画的灵感缪斯,“我无论如何,总是没法拒绝的。”

他说的话,真是比悠扬的颂歌里唱的还要好听。

黑公爵最厌恶颂歌一类的,与阴影里的怪物格格不入的东西——

但他发现,他真的很喜欢晏明灼这样回望着他,满眼满心,只有一个倒映的身影,落入眸中静谧的月光。

蹬、蹬蹬——

聆听尊贵无上的主人吩咐,自古堡驶来的死灵马车在林间风驰电掣,即将抵达目的地,迎接久违的新客人。

*

由骨头组成躯干,金属铸就盔甲的八匹骷髅马奔跑在林路,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灰色的幽冥之火。

与几乎所有死后被黑公爵复活的幽冥生物一样,它们不会嘶叫,无需吃食,更不具备活着时的生物灵性,仅仅沉默地执行着主人下达的命令,不打丝毫折扣。

宛如那个与误闯商队有关的古老传闻。

窗外,马车在林路穿梭,走出绵延成云的荒芜野林,来到浓雾缭绕的一线小路,小路两旁,隐约能眺见影影绰绰的无数摇曳的黑色郁金香。

前方是未知,后方的景物逐渐被灰色雾气所覆盖遮掩,越是接近庄园中心,越像是接近莫可名状的死亡之门。

上下左右仿佛融合成一团的死寂天地里,只有马蹄铁在有节奏地踢踏地面,传出弱不可闻的声响。

放下撩开的绸缎窗帘,晏明灼将视线回转。

此刻,他与黑公爵并排坐在宽敞而奢华的软塌马车内。

他的手腕上,紧紧环扣着一条黑色的锁链,冰冷坚硬的细长锁链衍生到另一头,与黑公爵毫无血色的苍白手腕紧紧相连。

“怎么了?”正襟危坐,仪态端方的贵族注意到晏明灼的目光,第一时间侧过脸。

对上银眸青年恍然的视线,黑公爵顿了顿,似乎觉得暴露了他时刻在暗自关注对方一举一动的事实,便又扭回头恢复正视。

“嗤。”不含恶意的轻笑打破车厢内的尴尬静谧,晏明灼体贴地绕过话题,并不打算取笑黑公爵,让人恼羞成怒,“我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主动请求留下的古堡囚徒了吧?”

“不知在地牢里,我能否遇见有意思的同伴呢?”

并不打算将晏明灼关在阴暗地牢的黑公爵沉默片刻,听见后半句话,他状似无意地抬起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拉扯颇具分量的刑具:“……你还想遇见谁?”

晏明灼没听出贵族看似平淡语气下暗藏的危险,又或许他听出来了,却对此更加兴致勃勃:“那位不知名女士误以为我遭遇危险,将我擅自带走时,曾告知我许多关于夜郁金香庄园的有趣传闻。”

“有人说,古堡下的地牢里,游荡着无数囚犯的恐怖鬼魂;”

“也有人说,最底下隐藏着一头噬人巨兽,每天要吃无数血食,白惨惨的尸骨在牢底堆积成山。”

“公爵大人。”画家移身凑近黑公爵,眼巴巴恳求,“把我关起来没关系,能给我提供足够的颜料与绘画工具,让我得以记录下这些外界难以想象的奇景么?”

他急切的语气,几乎让黑公爵以为晏明灼一开始就是冲着地牢来的,至于留在他身边,不过是为了画画扯出的幌子。

唇齿间泛起的一丝丝软牙酸味更明显了。

“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贵族从齿缝里逼出阴森森的语气,“进了地牢的人,怎会有性命出去,留下传闻?”

又是那个该死的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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