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声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很重的伤势,以至于需要惊动太医院那些个金贵的太医大人们。她是个农女,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好出身。从前尚在家中时,附近十里八村的小孩子,哪个没在田野山林间磕着碰着过?
受了伤,哪怕是流上一大碗血的实在口子,也不会去找什么正经大夫。
最多是村里的赤脚郎中,给上几株止血的草药,碾巴碾巴捣出汁来往伤口上一盖,再胡乱包上,也就这么着了。
她只觉得挨了耳刮子的那边脸有些火辣辣的,疼倒没有多疼,就是麻的厉害。许是自个儿的牙齿划着了内里的嫩肉,舌尖上有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宋声一面咽了口唾沫,一面小声劝阻:“不必如此麻烦,奴……妾一会儿回去自个儿敷上一敷,过几日大抵就好了。”
裴世衡眉间紧锁,指腹摩挲着宋声的脸颊。他的手并不粗糙,但也算不上细腻。许是练剑拉弓的缘故,指腹虎口等处都有老茧。宋声感觉面上凡是被他指腹轻抚过的地方,都隐隐有些发烫。
“不缺那一点药钱。”裴世衡缓缓松开手。
听到裴世衡询问是谁动手打的她,宋声本还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原本是淑妃找茬,她也确实是个受害者。可这话若是从她自个儿口中说出来,怎么都觉得不大对味儿。宋声虽的确没什么大见识,可她又不是个傻子——
好在,她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发现陛下的问题,压根不是冲自个儿问的。
一旁的陆大总管将今日的始末一五一十的讲了一遍,不偏不倚,用词极为妥当。陆庸虽没有打一开始就从旁围观,但对今日这事儿,他其实看的比宋声这个当事人还要透彻些许。他们这位陛下最看重的便是掌控全局,掌控前朝颇有些难度,可区区一个后宫而已。阖宫上下,哪个角落没有陆庸的眼线?而陆大总管陆庸,正是嘉和帝裴世衡放在后宫的一双眼睛。
裴世衡听完,沉默了片刻。
宋声都以为自个儿顶撞了淑妃,怕是要惹他不快,差点要冒冷汗了。谁料那为主开口,确实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朕前些日子得了几方好砚,用的正顺手,一会儿用完早膳,你便在太极殿抄完那二十遍宫规再回春晖阁吧。”
宋声:?
……
成为宫中妃嫔与从前做宫女时,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从前是陪皇帝吃饭,如今还是陪皇帝吃饭。从前是住在春晖阁,如今也还是住在春晖阁。除了名正言顺四个字外,最大的改变,大约是能和嘉和帝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吧。
可这事儿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本就战战兢兢的宋声,为此更是大气不敢出。
通常是裴世衡看向什么菜,陆庸便替其夹一筷子什么菜,再顺带着给那位脑袋几乎要埋到桌子底下的宋宝林也来一筷子。好在这位宋宝林并不挑食,吃什么都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遇到格外喜欢的,一双眸子还会微微弯起,嘴角上扬,眼中盈盈闪着光亮。裴世衡喜欢同她一块儿用膳,大抵就是这个缘故。她吃东西的模样很是讨喜,叫人瞧着便胃口大开。
宋声每每吃着吃着,起初满心的胆战心惊便会一扫而空。这不怪她贪嘴,实在是太极殿的御膳做的太好吃了。
有时候真的吃的欢了,便会忘乎所以的壮起胆子去打量一眼周遭的人。比如眼中含笑的陆大总管,再比如比起看菜肴,更爱凝视自个儿的皇帝陛下。宋声此时又情不自禁的打量了裴世衡一眼,不得不说,他们这位陛下本就长得极其俊美,气质矜贵。
就连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模样,也极好看极贵气。
宋声大着胆子偷偷瞧了一眼又一眼,可就在第三眼扫过去时,却正巧碰见裴世衡也抬眼看向了她。二人四目相对,后者是饶有兴趣却不动声色,前者却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吓得连忙埋下脑袋,还不忘往嘴里送上一筷子菜试图掩饰。
后半顿的早膳,宋声便用的心不在焉起来。不一会儿,嘉和帝便放下了筷子,陆庸吩咐人将早膳撤下去,宋声才悻悻的也跟着撂下筷子。同皇帝一块儿吃饭便是有这些个不好之处,虽然吃的东西是极美味的,就是吃着不大自由。
不仅自个儿不能肆意的挑自个儿爱吃的东西吃,就连能不能吃饱都很难说的准。毕竟,一旦正头那位主儿一旦撂了筷子,谁也不敢再多伸一下手。
好在,今日嘉和帝食欲尚佳。
……
裴世衡命人另外放置了一张小案,就放在他批阅奏折的那张书案旁。又叫人取来笔墨纸砚,摆上香炉。纸笔是裴世衡素来用的,香炉里燃的是些静气凝神的香,墨是上好的徽墨,砚台是前些日子地方进贡的歙砚。
“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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