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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段殊独自在画室里练习,他和黎嘉年约好,隔天来家里一次。

前方摆着简单的石膏像,浸没在光影里,他握住铅笔,在素描纸上慢吞吞地描摹的时候,隐约听见楼下的厨房传来忙碌的声音。

不同寻常的动静。

这个沉迷于同一部电视剧的女佣,总会在电视机前坐到下午四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准备主人的晚餐。

现在还不到三点。

她并不会主动改变规律的时间表。

段殊下意识望向了画室的窗口,映出对面那栋一片寂静的别墅,今天他并没有拉上那层若隐若现的白纱帘。

他和黎嘉年在画室共处一下午后,陆执显然受到了不轻的刺激,不知道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段殊想了想,推开房门,走下楼梯。

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堆满了各种食材,像要办一场盛大的晚宴。

芳姨听见楼梯上的响动,连忙回过头:“段先生,有什么事吗?”

她对他的称呼已经从“你”,上升到了跟陆执并列的先生。

昨天段殊听见了这个忠心耿耿的监视者走到门口的脚步声,也知道她拍了照。

然而即使看到了那样的画面,陆执怒气冲冲地回来,段殊却若无其事,到最后也没发生什么,这又一次超出了女佣的理解范围,于是只好茫然地提升段殊在心中的地位。

段殊倚在门边,静静地俯视着她:“在做晚餐?”

“啊,对。”比他矮很多的芳姨紧张地扯了扯围裙,“陆先生晚上要回来吃饭,吩咐我好好准备。”

果然是陆执。

段殊的视线在这些名贵食材上逡巡了一圈,真心实意地评价道:“你会做很多菜。”

受到赞扬的芳姨放松了一点,自卖自夸道:“我学了好多年呢!只要是报得上名字的菜,都能做,段先生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段殊看着她骄傲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什么:“会做甜品吗?”

他常常想起前天上午去咖啡馆之前,吃到的那份苦涩又甜蜜的提拉米苏,可惜齐宴提供的早餐真的做到了每日不重样。

芳姨一愣:“甜品?是您早上吃的那种吗?”

见段殊点点头,她霎时显得有些赧然:“段先生,对不起,我唯独不会做这些……要是您想吃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他们送些过来。”

段殊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脸上反而浮现出一丝笑意:“没关系,只是随便问问。”

什么菜都会做的万能女佣,唯独不会做甜品。

因为已经有一位真的会做甜品的咖啡店老板了。

他不再打扰芳姨,回身上楼,重新坐回了画板前。

或许是因为过去为了拍戏,段殊要快速学习很多新东西,日积月累下来,倒是培养出很强的学习能力。又或许这是体验者在虚拟世界里的特殊待遇,学东西会更轻松容易。

现在面前的素描纸上,他画的石膏像已经有模有样,进步堪称神速。

但段殊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想学画画不过是他用来为“段殊”出气,顺便刺激陆执的托词。

因为他不像黎嘉年,真的将画笔当成了传递情绪的中介,有许多心绪和感受要借此传达。

即使他拥有很好的美术功底,也不知道该画什么。

不过现在,段殊突然有了一样迫切地想要记录下来的东西。

那碟记忆里的提拉米苏。

精致的包装盒,柔软的丝带,方形的小块蛋糕,娇艳欲滴的花束……一点点在画纸上成型。

窗口映出的天色也渐渐转暗。

门缝里飘入食物的香气,汽车马达声越来越近,随后驶进他看不见的车库。

陆执回来了。

段殊望着这幅尚未完工的记忆里的画面,眸光专注,直到芳姨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提醒他下楼用餐。

段殊不舍地放下笔,难得有些烦躁。

但当他看到坐在长桌另一端的陆执时,那丝烦躁立刻化作了惊愕。

今晚芳姨准备了西餐,摆盘相当精美,银色餐具,烛光与鲜花,姿态优雅的男人,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是个标准的浪漫夜晚。

除了陆执的脸。

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青紫,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破坏了这张完美的面孔。

芳姨也看见了这不同寻常的一幕,她什么也不敢说,默默低着头钻进厨房,假装自己不存在。

陆执察觉到对面那道不加掩饰的打量目光,似乎习惯性地要露出不耐的表情,又按捺下来,尽量展现出某种温和:“在画画?”

段殊颔首,略带揶揄地凝视着他的脸:“怎么又受伤了?”

陆执像是僵了僵,语调平静:“一个意外。”

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就像回避昨天那道伤口一样。

段殊挑了挑眉,不再追问,自顾自地握住了刀叉,开始用餐。

陆执白天遇到了什么事,又为什么要特意安排这顿晚餐?

他总会知道谜底的。

金属刀叉轻轻地触碰着盘子,在这细密的声音里,段殊始终淡定自若,专心地处理着盘中的食物,陆执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明天开始我会搬回来。”

男人冷不丁地向他宣布。

段殊一怔,很快道:“这本来就是你的房子。”

言外之意,陆执想住在哪里是他的自由。

“但是,明天阿年会过来。”

如果他不怕关系暴露的话。

陆执垂下眼眸,手指有力地捏住了刀叉的柄,他的语气沉下来:“别再这样叫他。”

段殊却道:“为什么?”

略作停顿后,他像是单纯好奇地追问下去,并不怕触怒这个天生的独裁者:“你会叫他什么?黎先生?嘉年?还是也跟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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