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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盆中化开浅浅水液,液面极轻地晃荡一瞬,随着皂靴落地的轻响,又恢复平静。

裴砚踏着地砖,扫一眼绣莲塘鹭鸶的落地绢屏,模模糊糊映出屏风后纱帐内的剪影。

屏风侧花几上,粉莲红蓼静静养在花觚中,驱蚊草的香气被浅浅荷香掩盖。

略垂眸,望一眼手中锦盒,裴砚举步绕过屏风。

湖水蓝烟帐中,她拥薄薄紬衾侧卧,面朝里,身形迤逦纤婉。

墨发仅由一根金簪挽成松髻,如云似雾松松委于如意枕上,露出墨发下细腻如雪的颈。

烟帐微动,他展臂将锦盒放在她枕边。

正欲起身,却见她身形动了动,翻转身子,睡姿转成平躺。

裴砚定住身形,一动不动凝着她眉眼。

她眼皮不安地颤动,须臾又睡熟,里侧手臂不知何时抽出来,置于薄衾侧。

莲瓣红的寝衣下,雪腕细白似藕,掐着一圈羊脂玉福镯。

盯着她雪腕,半晌,裴砚抬手,指尖抚上福镯,把镯身扶正。

她雪腕纤细,圆润的镯圈显得空荡荡。

裴砚轻啧一声,收回手,视线掠过她唇瓣时,微微凝滞。

沉睡的她,未施粉黛,肌肤细腻清透,唇色比平日里看到的略浅,似含苞待放的西府海棠。

她唇珠饱满,有种海棠花也不及的丰艳润泽。

一时,裴砚脑中闪过瓷罐中樱桃酱的光泽,他鬼使神差俯身,将彼此间距离缩至咫尺,她清浅香匀的气息拂在他薄唇。

他微微侧首,在她唇畔雪面上,极轻地贴了贴,似鸿羽轻掠春水。

回到小山水阁,他唇畔仍带着浅笑。

竹帘外水声漫地,他抬手拨动机关,很快,檐下银瀑消失,只余滴答的轻响。

“带下去。”裴砚淡淡吩咐,拈起一支火红蓼花,置于枕屏侧。

枕屏上黛山蜿蜒,水色青碧,衬得小小红蓼花娇艳无匹。

青锋把人带走,望着所有人劫后余生的神情,他心下震惊不已,玄冥卫失职,大人从未如此轻拿轻放。

往常,即便不丢命,也会被丢入玄冥司最严酷的牢狱惩戒,撑住一口气,才能活。

今日竟只是把人降职,调离京城。

温姑娘对大人做了什么?大人的转变简直匪夷所思!

红日迎窗,外面蝉鸣阵阵。

温琴心睁开眼,纤手撑在榻边欲起身,姿态懒然起到一半,余光扫过枕畔,微微一愣。

蓝底象牙白团花,她有这样一方锦盒吗?

眼前的锦盒有些陌生,虽未完全清醒,可她记得,睡前并未将锦盒放在枕边。

珍珠还是琉璃放的?

思量间,她细指挑开精致紫铜扣,打开锦盒,望见里面满满当当一盒南珠。

粒粒有莲子米大,是极品南珠。

不会是珍珠和琉璃,更不会是温家人。

蓦地,温琴心脑中回响起四个字:“礼尚往来。”

确实像裴大人的手笔。

温琴心有些茫然,她做了什么,让大人送她这样一盒珍品?

捧着锦盒,撩开烟帐,双足套上软鞋,温琴心倏而怔住,大人怎么把东西送来的?昨夜她睡熟后,大人来过吗?

温琴心找遍内室,也未发现异样,用罢早膳,仍魂不守舍。

“是不是太热了?”琉璃见她像是精神不济,轻问,“要不要再添一盆冰?”

“不必。”温琴心摇头,起身走到花几旁,捧起花觚道,“我去换水。”

倒出陈水,修剪花梗时,温琴心望着一支少了花穗的红蓼梗,面颊微热。

大人来过的。

又一个月圆之夜过去,裴砚沐洗过后,换一身轻便道袍,想起一事。

“问问寒山,袁老爷的头疾可有发作过,若有不适,把江南那位退隐的老御医给他送去。”裴砚指尖捻着额角,淡淡吩咐。

“袁老爷有头疾吗?”青锋挠挠头,有些疑惑,大概是温姑娘告诉大人的吧,“是,属下这就去。”

半月过后,青锋收到回信,不敢耽搁,即刻呈给裴砚。

裴砚展信,视线扫过纸笺上的字迹,浅浅弯唇,抬眸望向青锋:“寒山说,袁老爷并无头疾。”

是没有过,而不是没再发作。

青锋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转移话题:“大人,九爷说江南有要事耽搁,赶不上大人婚期,会在江南稍作布置,庆祝大人成亲之喜,婚前还会有礼物送来。”

“他能有什么要事?”裴砚唇畔笑意减淡,对于卫九皋的新婚贺礼也未多想。

他身形往后一靠,合上眼眸,耳畔回响起温琴心软糯的嗓音,她说曾经替袁鎏缓解头疾。

小姑娘也有骗人的时候,倒是有趣。

翠微山下别庄,卫九皋吩咐寒山,把别庄处处妆点一新,喜气洋洋。

“怎么样?好不好看?”卫九皋笑意明朗,侧眸望袁采玥,“等你成亲的时候,咱们府上也这么装饰,咝,你以为如何?”

他狠狠倒吸一口气,撑着把话说完。

袁采玥横他一眼,收回跺在他脚面上的绣鞋,望着院中大红花灯、丝带,黛眉微拧:“这是要做什么?”

“八月十六,玄冥卫指挥使,忠毅侯裴大人大婚。”卫九皋笑着,环顾四周,视线重落回袁采玥面上,“别庄是裴大人的,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对,除了裴大人,谁还会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把他们好生生安置于此,谁也不敢来打扰?

当年剿除倭寇,裴大人还没当上指挥使。袁采玥永远忘不掉对方曾在她面前,冷冰冰割断贼人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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