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虞颤抖着双手抓起身旁的小铲子挡在身前,结结巴巴道:“我是则阳候给你娶的夫人,咱们是夫妻,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你、你可不能害我。”
她今日精心打扮过,眉目如画,皎若秋月,瑟瑟发抖的样子比平时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风情。这个模样,当他的妻子,倒也能凑合。
陆悯挑眉乜了林虞一眼,他眉目妖冶丛生,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他抬起小臂,开口说道:“扶我起来!”大约是因为许久未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带着泠泠的寒意。
林虞汗毛直立,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她杵在原地纹丝不动,只怔怔的看着陆悯。他容貌卓然,睫毛浓密纤长,就连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停放了十几天的尸体,应该不是这样的罢!
他死而复生了?
林虞想的出神,只听陆悯又道:“扶我起来!”他声音不大,音调也很温柔,却让林虞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她咬咬牙,哆嗦着双腿向陆悯走去,无论他是人还是鬼,若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她又如何能逃脱?
她在棺椁旁站定,伸出双手扶住陆悯的小臂,他的小臂遒劲结实,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到她的手上,林虞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轻轻疏了一口气,他还有体温,是活人无疑。
传闻陆悯中的是滇川之地的剧毒钩吻,钩吻是百毒之首,见血封喉,中了此毒的人,没有一个能生还,陆悯怎么就死而复生了?林虞心中疑窦丛生,但此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压下心中的疑问,专心扶着陆悯。
陆悯没死,林虞本应该高兴的,但一想到陆悯的性情与行事作风,她随即又陷入另一种恐慌。
陆悯抬腿迈出棺椁,双脚一沾地,就将手臂环在林虞肩头,像是没骨头一般,软软的倚着她。
他身量很高,即使身材瘦削,也颇有重量。压的林虞连腰都快直不起来,她咬咬牙,挺直腰板,竭力支撑着他。
陆悯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林虞肩头捏了捏,灼热的感觉从肩头蔓延开来,林虞吓得哆嗦一下,不由自主想起他杀人的传言。
传说陆悯以杀人为乐,最喜剥人皮,削人骨,闲暇时会将人骨雕成花纹各异的珠子,串成手链戴在腕上。
林虞偷偷瞄了一眼陆悯的手腕,他纤细白皙的腕子上果真戴着一个手串,陵墓里光线很暗,她看不清手串上的花纹,却可以断定那手串是白色的,与森森白骨一个颜色。
她脚步一顿,打了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摔去。林虞摔倒以前,担心的不是自己,反而是依附在她身上的陆悯,他身子那样虚弱,若是摔在地上会不会一命呜呼?
恍神间,林虞结结实实摔在青石板上,膝盖和手肘最先着地,磕的又疼又麻,一时之间竟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陆悯稳稳站在地上,他看了一眼自己腕间的手串,又看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林虞,嘴角微弯,恍然而笑。狭长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走到林虞身旁,闲适地蹲在地上,伸出那只戴着手串的右手,作势要拉她起来。绣了银线的黑色暗纹衣角垂在地上,在长明灯的映照下煜煜生辉。
林虞将目光投在陆悯的衣袍上,尽力去忽略他腕间的手串,她将手虚虚的放在他的手掌心,也不敢用力,只轻轻握了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刚刚站定,陆悯就将手臂搭在林虞的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又压在了她身上,林虞忍着膝盖的疼痛,半扶半搀着陆悯向墙边的石凳走去。
文府,文青山坐在八角亭内接连喝了好几杯烈酒。昔日清雅的俊俏公子,此时面色颓然,双目赤红,活脱脱一个邋遢酒鬼。
一个时辰以前,卓成公主来到文青山的寝房,与他云雨了一番,红浪翻滚中他的脑海中浮现的人不是卓成,而是香消玉殒的林虞。他这才明白,她在他心中占了多么重要的位置。
卓成一离开,文青山就沉了脸色,他将卓成留下的红色鸳鸯戏水肚兜扔进火盆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后换上单衣踱到院内喝酒。
陆氏提着灯笼蹁跹而来,她坐到文青山对面开口问道:“事成了没?”卓成公主在寝房待了那么长时间,大约能成罢。
文青山抬头看向陆氏,陆氏眸中满是祈盼,灼热又明亮,他点点头,低声道:“成了。”
陆氏抚掌大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欢喜道:“青儿,卓成虽没林虞年轻,却柔媚丰腴,风姿绰约,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你与她也是般配的。能得到她的垂青,你的前程就不用母亲担忧了。”
陆氏眉眼含笑,似乎看到了儿子功成名就的景象,然而喜悦只维持了一瞬,就见文青山倏的站了起来,匆匆向马厩跑去。
文青山紧抿薄唇,打马疾行,他原以为林虞只是他的踏脚石,有用的时候好好呵护,没用了一脚踢开即可,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她已占据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他就心如刀绞!
什么似锦前程,什么高官厚禄,他统统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要林虞。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凭白害了她的性命,他要将她找回来,她若是活着最好不过,她若是死了,他就在她面前磕头请罪。
终于到了陵园,文青山勒住缰绳,大步向陆悯的陵墓走去,走到陵墓旁边的时候,只见几个陆府的小厮蹲在一旁吃干炒花生。
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厮将手中的花生皮扔到地上,不满的嘟囔道:“陆管家就是杞人忧天,林家都被御林军围起来了,还能半夜出来刨坟挖墓不成?”
另一个小厮接连吃了几颗花生,开口安抚道:“咱们做下人的,就是主人养的狗,主人让往东就不能往西,你且把心放宽些,一夜熬着也快。”
另一人嬉笑道:“胡四儿与咱们不同,他今日刚成亲,连洞房都没入就被陆管家逮来守墓了,新娘子还在炕头等着呐,可不得心急如焚。”
众人这才想起胡四儿刚刚成亲,于是说了几个荤段子过嘴瘾,说的正起劲儿,只见穿着中衣的文青山已到了面前。
文青山生的斯文清俊,眉清目秀,今日却神色黯然、衣冠不整,与以往大相径庭。
原本吵吵着要离开的胡四现在也安分起来,他警惕地盯着文青山,以防他寻滋挑事。文青山与林虞的亲事人尽皆知,他今日过来莫不是想刨坟盗尸?
小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知该如何是好。文青山是则阳候的外孙,虽说不甚受宠,到底有那么一层关系在,他若是执意胡闹,小厮们也不好下手。
夜幕笼罩下的陵墓十分肃穆,像一座沉重的小山,压的文青山喘不上气来。他的虞儿此时此刻就躺在那陵墓中,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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