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灼日剑游蛇一般从他腕间滑到手心,他握着剑柄,往前了一步,将沈妄挡在了身后。
他神色淡淡地接着池楹投来的视线,没有丝毫要退后的意味。
被他下意识笼罩在身后的少年却是一僵。
高台上,池楹的视线在周晏身上停驻了两瞬,神色不变地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发现周晏在这里。
周晏轻轻松了一口气,他拉着沈妄往阴影处躲了两步,低下头来嘱咐他道:“你接下来只用跟在我身后就好。”
不多的月光将给他脸上渡上了一层阴影,青年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瞳都藏在黑暗中,声音浅淡却珍重:“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我在,就能保你无事。”
沈妄罕见的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他,目光沉沉。
交代完这些事,周晏便不再理会沈妄,而是转过身去,去瞧高台上池楹的动作。
整片森林寂静的一丝风都没有,夜色浓稠地抹不开,空地大阵上,一个个黑衣人如同一把把沉默的尖刀,无条件地听从着高台上池楹的指挥。
池楹声音没有起伏,一个个调动的字眼从他嘴中蹦出来,再由棋子一般的黑衣人一一完成。
不过须臾,每个小阵眼上就已经精准地站上了人。
离子时还差一刻钟。
月亮升到了最高处,淡薄地挂在天空中,从周晏的方向看去,那满月像从池楹背后升起,堪堪悬停在他头顶。
月光冲不破森林的暗,却能将高台之上他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
冷峻的眉眼,面上一片冰寒。
他殷红的唇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阵成。”
随着他这两个字落下,站在每个小阵眼上的人都在下一瞬伸出了胳膊,他们沉默而快速地拿出一把短刀,往自己胳膊上毫不留情地割去。
顿时血流如注。
红色的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汇入到地下的阵法之中,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流下来,一个个小阵眼开始闪烁着微弱的血红的光,血光闪烁间,黑衣人流的血转眼见就消失不见了。
被地下的阵法吞噬而去了。
周晏注视着这一切,忍不住咬牙道:“丧尽天良。”
以血为祭的阵法,极尽天下恶毒之用,召出来的也都是邪祟之气,人道十三洲三岛,这类阵法,是被明面禁止的。
却没想到在瀛洲岛,被身为岛主的池楹带头布置了出来。
周晏的目光掠过一个个仿佛不知疼痛,又要往自己身上割第二刀的黑衣人身上,最终将视线停留在了阵法南边一处。
那一处的小阵眼上,站着一个比周围人都略矮一些的身影。
他显然还没长开,十四五岁的样子,正举着小刀往自己身上割下第二刀。
汹涌的血从他胳膊上流了下来,让他不由得晃了晃,少年一咬牙,使劲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可脸上的痛楚之色到底遮不住。
是隗朗。
周晏握剑的手一紧。
他身后的沈妄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他顺着周晏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隗朗。
顿了顿,沈妄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笑。
他从没什么慈悲为怀的心,一颗心在脏污之处泡的久了,世俗的道德早不能束缚他,见到隗朗这样子,他心中便升起止不住的欢愉。
如此这样,他的好师兄就能看清,是谁背叛了他。
又是谁一直在陪着他。
那厢,众人的动作并未停止,随着两道见骨伤口留下的血,阵法中血光之色越来越重,到最后,肆无忌惮的血光几乎将站在小阵眼之上的人给吞并掉。
连月亮都被映射出月红之色。
血红之色持续了一刻钟后,所有人都开始紧紧地盯住高台之下的一小片被空出来的地方,那地方是全阵中唯一没被血色占领的地带。
就这么又盯了一刻钟,那空地上什么都没发生。
而鼎盛的血红之色也慢慢有了褪去的迹象。
沉默无声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道:“岛主,他们没在屋中!”
周晏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了巫奶奶焦急的面容。
人群沉不住气了,可高台上的池楹却没有丝毫意外之色,听到巫奶奶这么问,他终于露出今夜的第一个笑:“当然不会在屋中,人家这不是在旁边看着我们的吗?”
随着他这句话,他腰间别着的双钩被他抽出,呼吸间,其中一个双钩就已被池楹甩出。
那双钩蕴含着强大的灵力,直直朝周晏方向刺来。
“从我们布阵开始看,周晏,可看清楚了?”
周晏呼吸一顿。
自从他们踏入森林的那一刻,池楹就已经知道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周晏干脆也一掐诀散了隐身诀,双钩转眼到了他身前,他手腕一转,灼日剑就接住了双钩。
剑与钩撞在一起,铮鸣之声响彻方圆天地。
周晏握剑的手一用力,灼日剑迸发出一阵银光,袭来的双钩就硬生生被他折断了方向,朝它的主人池楹飞去。
周晏收了剑:“不过一个阵而已,也没什么好看的。”
池楹显然不以为甩来一个双钩就能将周晏给伤了,他伸手稳稳握住飞来的双钩:“是没什么看的,不过引你来了就好。”
他说完这句话,厉呵一声:“起阵!”
周晏眉目一转,才发现太平静了一些。
所有人的反应都太平静了一些。
他扫视了一下那些注视着自己的人,发现所有人对于他出现在这里似乎都不惊讶,甚至有一丝终于出现了的理所当然。
他最终看向望着自己的隗朗,少年接触到他的目光,下一瞬,就将头扭了过去,不再与他对视。
一直在他身后没有出声的沈妄突然冷笑一声:“好一出大戏。”
听了他这话,周晏仿佛被一通冷水浇了下来,一瞬间恍然大悟。
真是好一出大戏。
带他们故意来看阵,又在他们回去之时特意让他们看到巫奶奶从他们屋中出现,引得他们发现屋中的阵,从而怀疑到子母阵身上,去找池楹试探出一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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