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府大门就在长街转角处,这次归家与往日里的每一次都不同。从此往后,偌大杨府,便只剩下她一个杨家人了。
刚刚那场火烧得旺。苏拾因没有想到,这场火会祸及杨府。
大堂被烧得只剩下个大致框架,唯一幸免一难的镶金匾牌歪歪斜斜地挂在空中,上面明晃晃的“万古长青”刺眼至极。
她看着已经变成一片焦黑废墟的杨府,无言片刻,哑声道:“抱歉,我不知道连这也烧了。”
后面的人没有出声。任是谁见到她的这般境地,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
这时候,突然从大堂后方窜出了一道人影,冲到了苏拾因面前。她的头发被烧焦了大半,衣裙也破破烂烂。这是早上已经外出逃难的吴思,她哭着道:“小姐,大堂和老夫人的寝卧都被烧了,咱们府上完好的就只剩下小姐的寝卧和几间厢房了。”
苏拾因看着她碳灰覆面的脸,道:“回来做什么?”
吴思哭得崩溃,“我就只有杨府这个家,我还能去哪儿?我......老夫人怎么了?老夫人她怎么,怎么了?”
苏拾因紧了紧背着杨简莹的手,她吩咐道:“你安排一下,看看哪里还能住人,让他们在这暂住一下。我......去给姥姥换身衣服。”
这天的夜长得仿佛盼不到拂晓。
苏拾因替杨简莹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发髻后取伞起身,到了城外去,置办后事所需的物件和人手。
这日城内的屠戮太重,需要棺材的人家太多,棺材店成了城内人最多的地方。
城里的百姓都受过杨家的恩惠,棺材店的掌柜就曾在杨府这得到过许多便利。他先替苏拾因置办了一副棺材和丧葬要用到的东西,差遣了手下人帮她送到杨府。
天才堪堪亮,杨府那些因为战乱外逃的下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满目疮痍下,杨府死气沉沉。
刚到府内不久,吴思便从门外急急忙忙冲进来,她用已经哭哑了的声音道:“小姐,外面来了个人,说我们抢了她们家的棺材。”
苏拾因用一条白布扎好了头发,披上素缟,跟着吴思到了外面。
穿着一身素衣的女子满脸泪痕地站在杨府被烧毁的大门口,在她之后还有一群围观的民众。
那女子簪着白花,浑身粗布,甚是落魄。她出声道:“既然你出来了,那就麻烦你把我爹的棺木还给我家吧。你们杨家是大家,用的也不是普通棺木,何必和我们争这一份?”
“是啊,虽然我平日总说着你们杨家的好话,但就事论事,你们占着人家的棺木,这样可不行吧?”有人附和。
苏拾因目光淡淡地扫过那女子,从广袖中掏出了一张纸,摊开了递过去,道:“这副棺木,是为我姥姥所买,字据皆在。”
她这话一出,众人还未看到字据,心中便信了她三分。
原因无他。她的姿态太过坦然,素白丧衣下的躯体里隐约显现出的不折风骨,让人羞于往她身上扣上帽子。
杨家人向来多行善事,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深受其利,连前朝皇帝都曾深深崇敬过其磊落。
女子见众人态度倾斜,语气激烈了起来,“你的字据自然是没错。但这字据只能证明你买了棺木,你又如何能自证,你杨府抢的不是我爹的棺木?我昨日冒死来城中订棺材,只为了让我爹入土为安,棺木却被送到了你家,这是为何?”
“都说你杨府只行好事,但到底是因为平日你们行的好事不会影响到你们什么,临到事了,还不是做了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
吴思听到这,沉不住气了,“我们怎么就损人利己了,好坏全凭你一张嘴说,我们还说你无中生有呢!”
“若不是你们抢走了我家的棺木,我又何必来这同你们吵闹?我爹尸骨未寒,我家的房舍也没人收拾,两个妹妹等着我回去料理后事。并不只是你杨家人要入土为安,我们普通人家也要最后一点体面。你们这么做,良心可安?”女子说到最后,声泪俱下,见者犹怜。
经这一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了杨府门口。
来围观的都是普通人家,听她这一说,都生了同理心。这种对事态无常的无力感,他们大多人都曾深受体会,特别是在这大风大雨刚过的时候。
在此刻,他们忘记了杨家过去的功。
“是啊,你们杨府家大业大,得一副棺木又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非要同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抢?”
“人家姑娘多不容易,一个人操持着一个家,冒着要死的风险来订棺材,就为了孝敬她老子,你就还给人家吧!”
“可怜这孩子,无依无靠的,还要受这种委屈。”
民众七嘴八舌地劝了起来,女子在人群中落着泪,一抽一抽。
吴思不可思议道:“我们自己买的棺材,凭什么让给你?”
那女子哭喊道:“什么叫让给我?这本就该是我家的。我家的地契都拿出来抵押了,现在倒好,棺材没拿到,地契也没了,你让我们往后该怎么过?”
“杨家小姐,你就还给她吧,这孩子是真的命不好,六岁就没了娘,每日都干粗活,还要带两个妹妹,过得太苦了。”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劝起苏拾因来。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