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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粒随着念无相前行几步,不由目光凝滞。

她轻轻梭过佛子纳衣,手指顺着袖筒一路遛到小腕与掌心交接处,在柔软的掌肉上戳了戳,低声问道:“这些同门的尸身……”

念无相掌心蓦地一灼,侧眸望向谷粒,眼中酝着无边墨色。但见这姑娘眼神清亮,甚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愠怒,他才骤然回神。

是了,他如今这般小人,果然是心魔作祟吗?

念无相攒眉,缓缓出一口气,如常道:“施主忘了,芥子须弥吗?”

谷粒一拍脑门:“果然机灵的脑瓜不长毛啊。”

念无相:“……”

等她将师兄弟们的遗体拢入芥子须弥内,不等和尚伸手,谷粒便主动拽着他腰背处的僧袍:“快走啊,愣着干嘛。”

念无相也只得好脾气地将人带到身侧,向城中疾行而去。

不过数十秒,他们便停驻在矮墙篱笆边。

院门敞开,不见屋内灯火,墙角一株青松枝叶扶疏,唯明月投射下的树影相伴。

谷粒扬眉,提醒身畔和尚:“树下有人。”

念无相点头,神色微动,念一声佛号走进门内。

此时,树下静静盘坐的罗汉僧人也抬眸望来,这人身着黑红色相间的海青,肩头有一片僧袍撕裂,因血迹晕染发黑,已然固化。

见来人竟然是他们禅宗的无相佛子,一时惊诧又暴躁:“佛子为何会来?此地凶险异常,若被宗主知道,贫僧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快快离去!”

好家伙,不问就知道念无相此行算是偷跑。看来禅宗的人很清楚他们佛子的本性。

这罗汉僧向来不掩怒杀之气,情绪外放;念无相又一贯平静,稳如老狗。

谷粒觉得气氛有些莫名难言,打个圆场道:“既然来了,定然要救你们一同出去。我观大师伤口已经处理妥当,想必并无大碍,不知可曾见过其他弟子?”

怒目罗汉打量谷粒,下巴一扬:“方才进屋中去了,应当是鹤鸣山剑修的年轻一辈,真是造孽。”

谷粒草草行了个道家礼,便往正屋檐下走。她伸手推门,正撞上一柄寒铁宝剑挑出,持剑的少年尚且年轻,一招一式间初具形骨,却仍未领悟剑意。

谷粒只是单纯地躲闪招架,退居树下,松针应声而落,替她挡去覆水般涌来的剑势。

罗汉僧诧异看向佛子,张了张口,念无相只是淡淡回望,眼神中有他看不透彻的暗涌。

打架的二人似无所觉,少年闭着眼诘问:“你是何人,为何懂我松云峰剑法?”

谷粒觉出不对头,伸开五指在他面前晃动。

少年感受到灵气波动,出剑愈乱,谙熟松云峰各式剑谱的谷粒不由皱眉:“你眼睛怎么了?”

剑修少年此时依旧不识面前人,倔强地闭口不言。

念无相不催不争,眼波随着谷粒转动,只当是看个热闹解闷,落在罗汉僧眼中,不由心口咯噔,生出“吾家佛子初长成”的诡异错觉。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被允许发生的。

罗汉僧再看谷粒,眼神便有些凶悍:“这少年与我杀出重围时,不慎被一股血色浓雾迷了眼,如今已经不能视物,你若与他相识,不如直接报出名号。”

省得他们佛子还得暗搓搓保护。

谷粒听到缘由,伸出食指与中指抵住剑刃,柔声道:“鹤鸣峰谷与棠,师弟莫慌,六师姐带你回家。”

少年的剑势顿时劈了个叉。

松云峰上也有六师姐,可那是峰内的称呼,放到全宗门,唯有主峰鹤鸣峰上的掌门亲传,才担得起这个称呼。

更何况,他们鹤鸣山的小辈,都是听着六师姐的小道八卦长大的——

“六师姐识海惊人,道典符咒,阵法器理无一不知。”

“嗨,要不是六师姐编撰出《开矿要素》与《市场营销术》,咱们山门的灵矿开采、生意往来哪有今日。”

“只可惜天师道少了一位符修天才,定是老天嫉妒六师姐!师姐就是最棒的!”

恐怕谁也猜不到,金钱强大的影响力,让鹤鸣山内早就变成一群忠实的彩虹屁跟班。

少年收剑回鞘,满脸通红地正襟危坐在地,双手奉上本命剑道:“松云峰内门弟子谭一余,见过六师姐,请师姐责罚。”

谷粒:“……”

这位师弟,戏过了。显得我不像是个师姐,反而像个压迫后辈的女魔头。

她就着剑鞘将少年拽起,换个话题:“我观你剑法,有些季师叔曾经的影子?”

少年欢喜道:“正是,季峰主醉酒后时常指点我,得知我拜入山门时是孤儿,还赠我姓名叫谭余。只可惜,被路过的周长老大骂一顿,改为如今的名字。”

谷粒:“……改,改得好。”

几步之遥,月下的圣僧被这对话逗得轻笑一声。

没人知晓佛子竟然笑了,谷粒的注意力放在谭师弟一双漂亮却黯然无光的眸子上。

她下意识伸手摸摸师弟脑袋:“眼睛会痛吗?可还有其他地方受伤?”

谭师弟受宠若惊,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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