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鱼还是老老实实跟荣时去办事,倒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脸皮不够厚——寄人篱下,一粥一饭一纸草都是人家的,实在没有拒绝的底气。
若他们真是恩爱夫妻,也许她会恃宠生娇,“不去不去,烦死了”,再娇滴滴作态最终被他哄回去。可他们不是……她实质上不具备忤逆他的实力。
这个时候,她竟然有点羡慕起春晖院的秦氏,据说这个婆母成婚时带来的嫁妆有半个国公府。那西园的二嫂子家里姊妹多,嫁妆不厚,但也有几千两,就她,翠屏山下一孤女,连根毛都没有。
“跟我回去吧,阿鱼,我需要你。”
荣时很诚恳。
“你需要一个妻子在必要的场合充当门面。”
林鱼很尖刻。
不就是演戏嘛,呵,她也可以。
次日一早,马车摇摇,二人同归。
又是响晴的天气,太阳一早就大辣辣的照着,马车里空间不大,肌肤的热度都清晰传递。
距离太近了……林鱼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手绢。或许是那天被云阳公主那话题挑的,她的视线总是克制不住的去瞟他领口。
明明是很怕热的人,衣服却总是穿得规整,竹青色的衫子叠着里头云白,翠绿的内衬,保守而矜贵。
车中的气氛非常沉闷,林鱼不由自主的随着他的姿势正襟危坐,浑身像被架着,十分难受。
荣时单手支头靠在车厢壁上,好似在补觉——昨夜二人并不曾同宿,荣时以屋里热为由,自己在水边凉亭里设榻。
林鱼知道这是借口,此人瞧着从容其实心性敏感,每次于她这里碰壁都会默默缩回去。但妙就妙在他实在端庄自持,不管是生气还是忧闷都会自己消化,而不是向人发作,所以并不会影响到林鱼。
凉亭固然通风,但蚊虫比较多,哪怕挂起两层帐子都挡不住一些花心小虫。他那小臂上有红红的斑点,显然是叮咬痕迹。
荣时忽然睁开眼睛,林鱼一惊,立即重新坐正。
荣时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宽大的氅衣脱掉,林鱼不解其意,荣时便道:“我去骑马,你可以自在呆会儿。”
他垂着眼眸,林鱼看不出表情,只觉此人比自己料想的还有细腻些——他能体察到自己微妙的情绪,比如排斥,比如不适。
那这三年夫妻,他难道会不知她的柔情蜜意,不知她的忐忑纠结,不知她的患得患失吗?
他肯定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林鱼忽然觉得没趣……我曾一腔深情被你弃如敝履,既然当初不在乎,那现在这样的珍重,又做给谁看呢?
成亲王府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流贵胄,今日迎亲,十里红妆,车驾排出二里地。荣时从马上翻身而下,重新穿上氅衣,把衣袖衣襟上的褶皱抚摸平整,随后伸出手来扶林鱼下车。
从京郊到王府,已经黄昏,林鱼在车上抖了几个时辰,浑身骨头都要散架。她自然而然的扶住荣时递过来的手,看着面前熙攘的人群,精神一阵恍惚,笑容却已自然的挂在脸上。
她诧异于自己入戏如此之快,但随即想到他们毕竟是“恩爱夫妻”,荣时在外人,下人面前都会给足她体面。
她以往或许很沉迷于这样的时刻吧,万人簇拥,衣香鬟影,锦绣成堆,群芳荟萃,这是所有女孩子梦想的高级与浪漫。而她,也可以享受他片刻的温存和情义。
或许,只有在此时,嘈杂的口舌里,睽睽的眼目下,她才能体会到他的重视和在意,才会觉得自己这个“三夫人”对他来说还很有必要。
但现在她恍然领会,这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对荣时这种极为看重官声和名誉的人来说,夫妻失合是丑事,后院不睦更是容易授人以柄。如同在场许多地位高贵身家不凡的男女一样,他们维护伴侣,其实是维护自己。
想到此处,林鱼哑然失笑,她不仅不怒,反而更亲密的搀住了荣时的手臂,“走吧。”
荣时显然没料到她会忽然改了态度,身体都有点僵硬——明明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不大情愿。
难道她……荣时嘴角的笑容还未挂起就被抹平。林鱼淡然道:“放松点儿,你以为此地只有我们这一对装模作样的爱侣吗?笑一笑。”
荣时:“……”
她开始舒卷自如,而他却慌于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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