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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是把刀子,刺破了荣时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的温情脉脉的假象。

他原本以为两人可以循序渐进,至少相安无事,然后慢慢积累情感,生儿育女,情谊渐笃。

现在却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林鱼不爱他,不仅如此,她还想离开他。

她根本不愿意跟他重新开始,再走日久生情的路子。

荣时拒绝了和离。

林鱼有点意外,当初娶我不情愿,现在我识趣儿的要离开,你还不愿意?你到底要如何呢。

无爱的婚姻是牢笼,两人困守其中,不过是互相折磨,放彼此一条生路不好吗?

大约贵族人家面子总是比里子更重要,和离太丢人了,他宁愿跟林鱼祸害到底。

啧……林鱼一阵无力。

自己怎么摊上这么大个麻烦?

林鱼表面看起来很乖巧,但荣时并未掉以轻心。

他清楚这个看似温柔和顺的女子,骨子潜藏的是没规没矩的烂漫和自行其是的野性。

国公府中三年,她很好的把这一部分收敛了起来,但那不是瓦解了而是沉睡了,现在失了忆,那属于林鱼的本性就开始觉醒。

“国公府建立百年,本家分支前前后后加起来上千男女,还从来没有和离过的呢。”

他柔情款款的笑,林鱼却毛骨悚然。

这是威胁吗?是吧!

她愈发肯定了荣时果然有些恨她,也唯有是“恨”,她在国公府所遭受的一切漠视和冷待才能找到理由。

他柔情款款,抚摸她的脊背,林鱼佯装镇定,实际上已出了一身冷汗。

她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荣时,轻描淡写的举止下隐藏着巨大的威慑力。一般人只会被他外表迷惑,而忘了他的本来面目。

百年光阴,上千男女,难道对对都是白头偕老,恩爱夫妻吗?那些不幸福又不和离的,最终怎么样了?

林鱼不由得想到了春晖院的秦氏——她这毫无根基的小野草肯定会比秦氏更惨。世家大族的后院,要悄无声息的死个把人,实在太简单了。

林鱼忽然瑟缩了,她立即抽身站起:“大人说得有理,小女子受教了。”

她言不由衷,荣时只当没看出来。

林鱼又道:“我今天累着了,准备休息。”

她沐浴,更衣,躺回床上,荣时竟然还在,他坐在一边的红袱圆桌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林鱼又不能赶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睡自己的。

荣时自然知道她在恐惧和排斥,可他今天忽然就不想“善解人意”了,或许是林鱼要和离的话,刺激到了他,荣时今夜,便偏要勉强。

他宽衣解带,在床榻边坐下,看着林鱼瞬间僵硬的脊背,轻轻嗤笑了一声。

他并没有动她,只是沉默的躺着,便叫林鱼如芒刺在背。

她愈发往墙上贴了贴,被子塌陷,在两人中间留下深深的沟壑。

荣时伸手抚摸着微凉的锦缎,看着那泾渭分明的一条线,只觉那是一把刀明晃晃割进心里。

往事浮上心头,爱与恨,混合着怒火和愧悔,扰动着他的心绪让他再也躺不下去。他无声的披衣坐起,漫步来到了中庭。

走廊上红灯混浊,他的身影,好似冰雪一般,升腾的水汽,风里弥漫的花香让他胸口有些滞闷。

这份滞闷来自自我鄙弃和厌恶,当初他还认为世间情爱,愚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点评尘世俗人,而现在自己也是那痴妄自扰的众生中的一个。

平林漠漠,烟云浓重,下了一整夜的雨,傍晚时分又开始断续。林鱼当窗坐着,神思缭乱,她的记忆像一条河,以前被冰封着,但婚宴当日受了刺激,好似冰块被外力击破,现在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些冷水。

这些记忆片段每次浮现,都会叫她心底生寒。

她想曾经的她一定爱惨了荣时,所以才会纠结于细枝末节,用力于琐碎小事。

她当初可是每逢下雨,就要给荣时送伞的。

哪怕荣时并不受用这份柔情。

“你可知张敞画眉?张敞文采风流,名门仕宦,还惯于内帷取乐,为妻子画眉。听起来是不是很浪漫,很甜蜜?”

男人的声音清清朗朗,她的心脏便砰砰乱跳,每一次都在胸腔上留下轻微的疼痛。

“……张敞为儒生所忌,为有司所弹劾,甚至被帝王诘问。”

原来,在这京城里,夫妻过于恩爱是种错——仿佛男人留恋内惟,在女人身上用心用力,便是辱没了他们似的。

“所以?”

“所以,控制好你自己。”

荣时肩荷振兴国公府的重任,平生所求便是入阁,拜相,所以他素来谨言慎行,恪守礼法,万事不会留下把柄。何况他本人生性冷恪,内敛自守,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私生活成为别人议论的对象。

林鱼有点头疼的掐了掐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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