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一归惊异的是,尹舒的动作如此娴熟,好像对此种杀戮十分熟悉。
一归深吸一口气,凉风灌进他的喉咙,刺得发痛,像在提醒他眼前刚才发生的所有都是真实的,而非他的想象。
这时,刚刚安静下去的旷野里乍然响起了尹舒疯狂的大笑,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就像一条毒蛇在疯狂地吐着信子,在空中攫取着它的猎物。他浑身剧烈颤抖,表情癫狂,手里还在滴血的兔子应声落地,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那声音仿佛敲击在一归心口,纵使一归不忌杀生,但如此肆意的屠戮依旧让他从心底里升起了阵阵恶寒。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一归看着他,甚至还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可又像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一样,只有连成片,打不碎的深黑。
那是深渊,是暗夜,是深不见底的颜色。
自从在沙漠意外遇见尹舒的那一刻起,一归就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他不可能是那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可他看到那个绦子,却依然会抱有那样的幻想。
也许……万一呢?
终于,一归在暗夜里紧闭了一下双眼,又强迫自己睁开,中断了闪回在眼前的画面,别过视线,开始朝相反的方向走。
就当从来没有遇见过好了。
乌云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不知什么时候遮住了月光,四下擦黑,伸手不见五指。
一归踏步走得飞快,似乎只要再快一点就能逃离刚才目睹一切时带给他的恐惧,然而他耳边的声音时断时续,但慢慢地,背后的声音越来越弱,然后渐渐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抽噎,最后所有响动都没有了,全都湮灭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京城严府的丧事办了足足七日,上至当今天子,下至七品朝臣皆登门吊唁,撑够了排场。
只是关于严煜的死因众说纷纭,有说他中元当日不慎溺水而亡,也有人说太监点天灯时走了水,还有人说他罪大恶极,被恶鬼收了魂去。
但似乎没人能够解释,为何严煜的尸身被从玉水河畔带回的时候便已置在棺木里了,就好像有什么人早早预知了他的死亡,替他备好了一口棺材,只等时机一到,便封棺入殓。
严家的妻儿老小咽不下这口气,进宫闹了一通,说想要开棺见他最后一面,可到头来也被皇帝一句“人亡棺盖,入土为安”给回绝了,后来私下赏了严家不少银子,算是安慰。
那么些银子最后也没花在严煜的丧葬上,因为虽然灵堂搭了七日,但棺木早在中元后的第二日便就草草下葬,连葬礼都免了。
整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后来有人专门去打听当日站在严煜身边的那些人,可他们无一例外都说当日夜黑风高,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关于严煜之死的传言甚嚣尘上,不到半月的功夫,就连京城的各大酒肆里都已将这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听闻那位严大人一生作恶太多,鬼都看不过去,中元当日干脆将他收了去。”一个身着粗布衣衫的男子压低了声音道。
“可不嘛!据说当日玉水河畔,严煜被鬼魅缠身,死状狰狞,十分恐怖啊!”旁人应道。
“那得是厉鬼上身吧?据说有个离他不远的人当日回家之后便高烧不退,满嘴胡言乱语,后来竟有些疯癫了。”
几人正说得热闹,就见又有人走进酒肆,和那几位打了招呼后便在桌边坐下,先是端起茶盏狂饮了几口,方才故作神秘地说:“你们可听说了?最近内阁里那位尹大人失踪了!”
众人闻言纷纷来了兴致,凑了上来。皇城之中盛传当今皇上极宠那位内阁学士,曾经还有坊间传闻此人虽头顶官职,实乃皇帝禁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圣上眼里的头号红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家有人在宫里当值。现在这事没明说但也都传开了,这位尹大人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上过朝了,最近根本没人见过他。”
“好端端的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谁知道!要不说这事儿邪乎呢!”那人轻咳一声,看向四周,压低了声音,“据说是得了一种什么怪病,突然人就没了!”
周围发出了一片按捺不住的惊呼。
“没了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追问。
那人斜睨了一眼:“见阎王去呗!所以那里面的人也不敢明说,就干脆瞒起来了。”
这下一众人等连惊呼都发不出来了,直愣愣地盯着说话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你们可别说出去啊!”那人环顾左右,嘱咐道,“我这可都是里面漏出来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他用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倒时候咱们谁都甭想跑。”
酒肆里人声喧哗,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竖褐的男子饮尽一杯茶,然后拿起桌上的围帽,矮身出了酒肆,钻进了京城密集的人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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