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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嘉南坐在台阶上,问陈纵。

“看到招聘小广告,这里招人,闲着没事就来试试。”陈纵说。

嘉南心存怀疑,“就因为这个?”

陈纵换了套说辞:“跟朋友打赌输了,这是赌注。”

嘉南:“哦。”

两人仰面晒太阳。

嘉南感觉昏昏沉沉的,又有些舒服,像泡在温水里,面前出现大片橘红的光晕。

“害怕我吗?”陈纵问。

嘉南摇头。

她刚刚确实被吓到了,在防暴棍砸碎玻璃的那一刻。

如果陈纵用力再大一点,会导致玻璃崩裂,碎片横飞。不止魏春生遭殃,她恐怕也难幸免。

但她并不惧怕陈纵。

“你是好人。”

陈纵猝不及防被发了好人卡,心情颇为复杂,“谁说的?”

“我自己有眼睛,会看,也会辨别。”嘉南说。

她还在想刚才的事情,“你砸烂了玻璃要罚钱吗?”

陈纵说:“要,扣半个月工资。”

陈纵在魏春生面前给出的说法,是他在打麻雀。

有学员反映,麻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影响她们训练,让保安去赶麻雀。陈纵手里挥出去的防暴棍,原本是扫向停在窗台上的麻雀。

砸坏玻璃纯属意外。

这理由听起来非常扯。

但魏春生问了学生,确实有几个人在半小时前去门卫室抱怨麻雀太吵,想要新来的保安小哥哥帮忙解决。

当然,这只不过是为了搭讪想出来的借口,麻雀何其无辜。

谁让新来的保安过于养眼。

魏春生大忙人,没功夫继续追问这些小事,直接扣掉陈纵半个月工资。

嘉南听说要扣他半个月工资,心事重重。

保安实习期工资原本就低,再被扣一半,所剩无几。

嘉南心里有另一种猜测,陈纵跟人打赌输了只是借口,来应聘保安最有可能、最直接的原因是——他没钱了。

所以找了这么一份工作。

“以后每个月的房租减两百,你觉得怎么样?”嘉南提议道。

陈纵了解洛陵的房价,租房的第一天就知道房东狮子大开口,坑了他。

只是从未戳破。

嘉南独自在外生活,钱最能带给她安全感,所以她最看重钱。

能从嘉·葛朗台·南口中说出降房租这种话,太不容易了。

陈纵来了点兴味,顺势问:“两百太少,怎么不给我降五百?”

嘉南语塞,五百也太多了。

她开始默默计算各种费用。

父母给的生活费仅仅就只够生活,药费才是大头。而她的药费需得仰仗房租。

陈纵目光下垂,看她的脸在日光里变得白皙透明,头发染成了浅淡的棕,弓着背坐在那里,小小一团,身后投映出的影子莫名像只蹲着的猫。

小猫现在正发愁呢。

嘉南犹豫半晌,终于想好了,“那就减五百。”毕竟房租确实太高,是她不厚道。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陈纵是名合格、让人省心、并且心地善良的租客。

她希望能留住他。

等她松了口,陈纵却说:“不用,价格还是按之前的来。”

嘉南看向他。

陈纵:“刚才是开玩笑。”

嘉南想,原来这个人在逗她玩。

她不再说话。

照旧更好,谁又会嫌收的租多呢。

四下寂静。

周末的舞蹈课程要持续一整天,中午有两小时的休息时间。众人自发结伴出去觅食,这会儿只有她和他。

头顶绿树参天,白云飘浮。

没多久,太阳隐匿在了云层后。

洒水车从外围经过,奏着小调,嘉南脚尖一下一下动着,跟着打节拍。

陈纵站在比她低的台阶上,手臂垂在身侧。嘉南坐着,视线平移过去,恰好看到他戴在腕间的机械表。

她瞄了眼时间,12:40。

过了两秒,嘉南如受到某种蛊惑般再次偏过头,默默打量起那只表,和承载着它的手腕。

手是劲瘦的,凸起的青色筋脉如山川蛰伏在皮肤下。

表盘是哑光纯黑的,外围两圈落错的内凹锯齿轮,反射出淡淡的金属色泽,卡在腕间。

很好看。

非常养眼。

不论是手表,还是手。

陈纵捕捉到嘉南的目光,低头问:“看什么?”

“看看几点了。”嘉南说。

她话音刚落,铁门外钻进来一个人。黑皮两手领着饭盒,朝他们喊道:“阿纵!吃饭!”

陈纵回头叫上嘉南:“走,去吃饭。”

这几年里,嘉南无数次从门卫室经过,却是第一次进入室内,仔细观察。

原先从外面看上去灰蒙蒙的玻璃变得明净透亮,堆满杂物的破旧办公桌被清理得干净,各种零碎物件归置得井井有条。

黑皮扯过几张报纸铺在桌上,解开塑料袋,将饭盒摆开。

再拉过两张椅子,对嘉南说:“别客气,坐。你跟阿纵一样叫我黑皮就行。”

嘉南见过黑皮,也知道他,不过这是两人头一次说上话。

黑皮身材魁梧高大,头发剃得极短,五官过分硬挺,看着面相凶狠,不太好相处。接触下来,嘉南发现他其实是挺随和的一个人。

饭盒揭开,两个辣菜,藤椒鱼和杭椒牛柳,两个清淡的,蒜蓉小白菜和炒时蔬。

外加一碗茶树菇鸡汤。

尽量朝嘉南那一侧摆着。

二十分钟前,黑皮出去买饭的路上接到陈纵电话,说让他多拿一份餐具。

黑皮纳闷,“除了咱们俩还有谁?”

陈纵说:“我房东。”

黑皮已经不是第一次听陈纵提他那位神秘的房东了。

“哦。”他当即答应下来,问陈纵:“上了年纪的人牙口不好,我是不是要买点软的,芋头,茄子……”

“上了年纪?”

“你房东啊。”

“她未成年,你多买罐热牛奶吧。”陈纵想想,又多加了句,“要低脂的,无糖的。”

“啊?”

“否则她不喝,会偷摸倒掉。”

“不是,阿纵,我没弄明白……”黑皮还处在懵圈状态,“我能不能问问,咱们为什么要突然请房东吃饭吗?”

陈纵:“刚才一棍子吓到她了,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四个字从陈纵口中说出来,效果堪称惊悚。

但黑皮来不及惊悚,心里想的是,你跟我一上午都待在文化宫,哪有功夫出去惹事?那“一棍子”是啥时候发生的?

陈纵像有读心术,一次性解释了个清楚明白:“她叫嘉南,我房东,文化宫的学生。”

黑皮对男女感情再迟钝,再没往那方面想,也琢磨点意思出来了。

先是莫名其妙来文化宫应聘了个保安,现在又请人家吃饭。

等见了嘉南的面,再一看,黑皮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晚被困在兄弟烧烤店门前的小姑娘吗。

要说没点猫腻谁信呢。

三个人,五个菜,算丰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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